大理寺考公宝典(60)
方卓氏顷刻变了脸色。柳轶尘不待她开口,继续道:“本官听闻贵府去冬有个丫鬟被人推下了井……”
“胡说!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我没推……”方卓氏下意识开口,对上柳轶尘的笑,忽然反应过来,忙住了嘴,拢了拢发鬓,改口道:“本夫人想起来了,那耳坠我赏给下人了。许是下人什么时候遗落到了井里,或可未知。”
“夫人赏人耳坠,只赏一只吗?”
方卓氏挺直身子:“本夫人赏了一对,谁知那另一只她丢到哪里去了?”
柳轶尘轻轻一笑:“可是赏给了方大人的小厮陈旺?本官是在他家中搜出了这耳坠……”
方卓氏不假思索:“对对!就是他!”
“陈旺并无妻室,夫人为何将枚女子饰物赏给她?”
方卓氏面色微变,却反应迅速,立刻道:“陈旺有个老娘,我是赏给他老娘的。何况这耳坠价值不菲,就是当了,也值不少钱。”
柳轶尘淡淡点了点头。杨枝抬目觑他一眼,那一块高悬的“执法持平”匾额下,他眉目端正,清隽无双,有色正芒寒之态。
须臾,听见他继续问:“夫人二月三十那天早上,从蓬莱阁到京兆尹府,是与方大人同乘一车,还是各乘一车?”
“各乘一车。”
“夫人途中可曾上过大人的车?”
方卓氏定了定眸光:“未曾。”方濂死在马车上,两人既不同车,又未上过方濂的车,便没有作案的时机。
“这卷宗中写,夫人车行至平原巷时便转了向,回了贵府,这是为何?”
“这你们已问过一回了,户部的朱大人遣人送画来,我是为了回去取画。”
“这么说来,方大人去时,画并不在身边?”柳轶尘问。
方卓氏答:“不在身边。朱钰遣人将画送到了府上,我是回府取的。”
“可……”柳轶尘顿了一顿,冰刀一样的目光射/向堂下的方卓氏:“朱府的小厮说,那画当时是送到了平原巷。”
“他撒谎!”方卓氏双目忽然睁大,声音也变得凄厉。
柳轶尘淡扫她一眼,微微一笑:“夫人那天乘的车可曾坏过?”
方卓氏没想到这么快就混了过去,懵了一瞬,更对这个问题有些不明所以。正思忖间,见柳轶尘自桌面上捡起一页纸,纸面透光,上面朱笔几个大字,已透到背面来,别的看不清,但“车行”那两个大字却隐约辨得出来。方卓氏略一思索,猜测那是车行修工的字据。
她一向对这些下人打理的事并不放在心上,连瞒都不知如何瞒。沉默了片刻,老实答:“坏过,车轴断了,叫了个修工,片刻就修好了。”
“那车是在何处坏的?”柳轶尘问:“是在到平原巷前还是平原巷后?”
“平原巷前,砚草街。”
“修了多久?”
“一刻钟。”
“好。”柳轶尘点了点头,一拍手中惊堂木:“带朱府小厮。”
捕役立刻押着小厮进来。
小厮惶恐下跪,柳轶尘冷声问:“你是在何处将画交给方夫人的?”
小厮哆嗦着答:“在、在方府门口。”
“什么时辰?”
“小的出门时晨钟方敲,应当是卯正。”小厮答,眼珠子转了转:“卯、卯半,对,就是卯半!”
“哦?”柳轶尘挑了挑眉:“从朱府到方府一刻钟,等着方夫人从平原巷回府还有一刻钟,所以你打量是卯半见到的方夫人,对吗?”
那小厮连忙点头,还欲开口附和,声还未出,却被方夫人尖利高声打断:“他撒谎!”
方卓氏面色苍白,嘴唇微颤。杨枝抬目觑了她一眼,垂眸一笔一笔快速记录下来。
柳轶尘轻哂:“夫人也听出来了……这一段供可是先前未对好?”略抬一抬袖摆,沉沉道:“蓬莱阁的秾烟姑娘亦说,夫人与大人是卯正从蓬莱阁出得门,当时有许多人在场,皆能作证。从蓬莱阁到平原巷要一刻钟,从平原巷回方府另要一刻钟,这时辰掐的正正好……很可惜,夫人途中修了一回车……所以夫人没说错,他的确在撒谎……只因夫人根本就不是在方府门前见到的他!”
那小厮脸上早骇的没了血色,柳轶尘话落,他扑通往地上一跪,将头磕的砰砰响:“大人,大人饶命!”
方卓氏嫌恶地看了那小厮一眼:“没用的东西!”
柳轶尘却抬了抬手:“你起来,起来回话。”
那小厮哆嗦着站起来,柳轶尘目光却已转向了方卓氏:“方夫人,本官不想瞒你,那画的卷轴上,有新鲜血迹……本官再问你一遍,那画,你是何时何处取到的?”
方卓氏定了定神,挺胸道:“平原巷中,卯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