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考公宝典(16)
秾烟越过杨枝,望向柳轶尘:“大人,奴没有撒谎!那丫头是从青州来的,来京城没几个月,还在蓬莱阁前晃过几次,说是要找活干!蓬莱阁里能有什么活干,还好她撞见的是我,要是碰上许妈妈……我见她可怜,给了她几块碎银子打发了。后来听说上方府做丫鬟了,再后来,就听闻投了井,方府人对外传,是晚上失足跌进去淹死的——可哪有人失足会跌进井里。”
“但这也不能说明与方夫人有关。”
“奴都是瞎听说的……那丫头死后,方大人奴这来得勤了许多,有一回喝醉了,还听见他喃喃念,‘那贱妇早晚得害死我’!”秾烟道:“其实最早方大人早先看上的是阁中的另一位花娘朝雾——不怕大人笑话,奴一惯瞧不上她那轻狂样子,遂使了几分手段,将他抢了过来。本来朝雾性子又不好相与,方大人又有那般怪癖……”
“朝雾?”杨枝想起这“蓬莱三仙”中另一名花娘的模样——她二人相交不深,朝雾长相清冷,性子也冷,见了人连笑都懒怠一笑。须臾:“你别打岔,接着说方侍郎夫妇之事。”
秾烟接着道:“……方大人身边女人不少,可没一个能长久的,除了方夫人,只有一个侍妾,还常年跟着老夫人吃斋念佛——他口中的贱妇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杨枝见她口气越发放肆,连忙阻道:“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胡乱编排猜测。”
秾烟会意,不露痕迹地朝她眨了眨眼,转向柳轶尘,立刻端出一幅温良顺从的样子:“杨姑娘教训的是”。
柳轶尘仍未抬头。
杨枝接着问:“那天经过如何,你简略说一下。”
秾烟乖顺称“是”,道:“那天早上方大人起床后,便被方夫人急急拉着走了。二人下了楼,我才发现方大人往日吃的药落下了——方大人素有喘疾,需时时服药——我便追下了楼,将送药给了大人。”
“你送药的时候上了马车?”
“是。那时他们已要出发,我遂拦停了马车。”
“如此,你的确有作案时间。”杨枝道。
秾烟忙忙辩解:“那金簪尖锐,刺入身体必然剧痛无比,蓬莱阁前当时都是人,大人和姑娘尽管找当时在场的人问问,可曾听见方大人的惨叫声?”
杨枝自然知道没有,但这话她不能代答,于是偏过头,征询地望向柳轶尘。
柳轶尘不慌不忙地停了笔,自袖底取出一个瓷瓶:“你给方大人送的,可是这个药?”
杨枝伸手自柳轶尘手中接过瓷瓶,转递给秾烟。秾烟只看了一眼,便急急道:“就是它!”
“回春庐的薛大夫看过了,这个瓷瓶里装的是一味叫迷心草的药,能使人神志麻痹、口不能言。”柳轶尘徐徐开口。
话未落,秾烟已是一惊,立刻扑到门边,攥着栏杆大喊:“不可能!大人不可能!有人要陷害奴!”
柳轶尘面无表情,重新提起案上的笔,低头在砚台中舔了舔墨。
杨枝眉头微微皱起,须臾,试探着说:“大人,若是秾烟要杀方大人,直接将那瓷瓶里的药换上更毒的即可,何必如此多费周章。”
柳轶尘抬眉觑了她一眼:“何必如此,得问秾烟姑娘。”
第八章
秾烟一时惊慌之后,反而很快冷静下来,两手交叠在身前,紧了紧,方道:“大人,奴有另情禀报。”
“说。”
“奴那支珠钗,是方大人送的,这蓬莱阁的人都知道。但他们不知的是,这钗原本是方大人送给傅姑娘的。”
“傅姑娘?”
“嗯,就是方才我说的那位来蓬莱阁寻活干的姑娘,叫傅秋兰。”
“倚翠阁将钗送去方府的时候,傅姑娘已经没了。”秾烟道:“方大人就转手将钗送给了奴。”
“为何送给你,而不是方夫人?”杨枝问。
“方大人和方夫人不和已许多年了。”秾烟道:“方夫人房里方大人一年也去不了一回。”
“你反复提到这位傅姑娘。”杨枝继续问:“她和这个案子有什么联系?”
秾烟低头沉默,良久,好像总算下定了决心一般,抬目盯着柳轶尘,道:“大人手上想必有那支凶器金簪——但那不是奴的,奴的那支是……中空的。大人若拿着的是奴那支,此刻想必没有闲心在这里审问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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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乙牢出来,夜已过半,一轮弦月当空悬于头顶,将两人面色照的有些苍白。夜风自四面灌过来,杨枝忍不住抱了抱胳膊。
柳轶尘并未开口,脚下却快了两步,他身长腿长,健步起来杨枝需小跑才能跟上。
她小跑了两步,忽觉出不对劲:“大人,这不是丙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