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考公宝典(144)
杨枝进门时他正在伏案阅卷,长发只高高束了马尾,并未戴冠。低头间长长的发尾垂在一边耳侧,越衬的他脸色莹白如玉,不知怎的,还添了几分少年气息。
手边一盏茶,不知何时倒的,早见了底。
“回来了?”柳轶尘仍埋首案中,许是正看到重要处,并未抬头。
杨枝走到他身边,想到车中郑渠与她说的话,不自觉低下身子,轻轻伏在了他后颈上。两只手环抱过来,将他两臂圈住:“二郎——”
温腻的气息一下子将他五感侵蚀,后颈很快泛出一片片的红,秋日红枫一般,一层一层红过去,直红到耳后,红到前胸。
“怎么了?”半晌,柳轶尘喉结微动,哑着嗓子问。
“没什么,半日不见,算是隔了一秋半载,有些……”杨枝顿了顿,轻轻在他耳畔道:“……想你。”
柳轶尘浑身不期然一紧,方才的红更摧枯拉朽一般,向全身漫去,且更重了一层。。他享受着她的痴/缠,刹那觉得眼前那再重要不过的文卷也失了分量,目中只有少女那双纤白的手,像秋千一般荡在他胸前,又紧紧缠住。
“今日面圣,吓着了?”许久之后,柳轶尘才轻轻开口,声调柔和。
“你为我布置了那么多,我怎会那般没出息?”杨枝笑道:“我要进刑部了,往后我也算你同僚了!”
“那么……恭喜杨大人。”饶是早有所料,柳轶尘还是笑了开来:“一会让葛老多备几个好菜,今日我们就为杨大人好好庆功。”
杨枝得意地扬了扬头,下颌蹭在他的颈窝处,似小猫一般,更添了一层亲昵。柳轶尘肌肤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战栗,不知什么地方窜起一把火,将他喉咙口所余不足的水分彻底燎干,良久,就在他抬起唯一的左手,将抚上她脸颊时,她却忽然抽身起来,使坏一般,端过他面前空了的茶盏,轻轻一笑:“我去给你斟茶。”
身后的温暖霎时被一种空落替代,柳轶尘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来时他已将卷宗整好,卷宗旁有个信封,封笺完好,上面放着一株稻穗。杨枝回来一眼瞥见,愣了愣,柳轶尘已开了口:“是给你的。”
杨枝连忙拆开那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字:“令堂安好,成亲之事稍候。”其下却附着另一封信,一扫笔记,杨枝微微一震,连忙看了下去。
另一封信是她母亲亲笔写的,林林总总写了别后数年来发生的事,并道自己安好,无需挂念。
柳轶尘见她神色,已料到大半:“是你母亲来信?”
“嗯。”
“她信上可是在与你报平安?”
杨枝点了点头,然眉间愁绪未散,她一日未与母亲团聚,心中牵挂一日就不会散去。
柳轶尘伸手将她手揽入掌中:“别担心,你母亲想来不会过得太坏。”顿一顿,补道:“大理寺前的那宅子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们便是循着那宅子找到你母亲的。那时她在大理寺门前赁下宅子,便是知道你在寺中,想远远看看你。”
“你于李挺有恩,沆瀣门虽行事诡谲,不失狠辣,但李挺此人,不必要时,不会为自己无故树敌。他将你母亲留在身边,是为了要挟你,甚至……”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但额外的伤害,对他而言是得不偿失。是以你母亲只要不与你相认,非但在京中有自由,过得还会相当不错,你不必过分忧心。待眼前诸事理出个头绪来,我自会帮你将母亲救出来。”
杨枝知道他说的不错,虽心中担忧非只言片语便能驱散,仍展颜一笑:“我明白的,我信你。”
柳轶尘淡淡一笑:“那另一封信写的什么,关于你我的婚事?”
杨枝已对他预知世事的能力见怪不怪,将纸笺递给他:“你看看。”
纸笺上只有几个字,柳轶尘很快扫过,眉头一皱:“你我这婚事还……”“作数吗”三个字未出口,瞥见她皱起的眉头,松了握着她的手,兀自落座:“算了,都依你。”
“二郎……”
柳轶尘“唔”了一声,垂下眼,不知怎的,整个人如秋风扫过,一派萧肃落寞之态。杨枝方才进来时,已见到寺中官仆拿着红绸裹着的物什出去,猜测他病中也未闲着,已筹备起此事来了。现下自己这般,无异于出尔反尔,让他如何能高兴起来。
可如今沆瀣门捏着她的命门,她怎能不从?
“二郎……”
杨枝又叫了他一声,这回干脆紧挨着他落了座,伸手攥住他的袖子摇了摇:“你我既已定了婚约,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关系?”
柳轶尘没有吭声,嘴唇直直抿着,眼眸微垂,盯着眼前的卷宗,不知怎的,竟有一种倔强少年受了委屈却隐忍不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