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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风不偷月(167)

楚识琛问:“因为是第一个?”

“对,是我创立项樾的开始。”项明章回答,“它的东边是备份机房,西边是总控制室,我曾经在这里全心投入,夜以继日地工作。”

楚识琛内心触动:“你为什么要带我来?”

项明章答非所问地说:“宾夕法尼亚大学诞生了第一台计算机。”

楚识琛不禁重复:“宾大……”

项明章道:“我喜欢计算机,喜欢这些机器处理数据时低沉的噪音,任何复杂的结构可以用程序破解,所有不规律都可以用算法厘清。”

“我说拜观音是玩笑话,我不信佛,我只信科学。我始终认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能用科学解释,假如不能,只是人类没有研究出来罢了。”

“唯物主义,无神论,我从来没有产生过怀疑。”

项明章冷静地说完,默然笑了:“但是因为一个人,我动摇了。”

楚识琛莫名心慌。

项明章继续剖白:“我百思不得其解,经历了认知颠覆,观念崩塌,大概一辈子都搞不清楚。”

楚识琛滑动喉结:“这个人是谁?”

“对啊。”项明章缓慢地重复,“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想不明白,所以把这个人带到这里。

这一间由他设置,耗费他几千日夜,用科学原理解决全部问题的地方。

这些机器就是见证,项明章愿意违背信仰和原则,来求一个答案。

他道:“只要他亲口承认,我就信。”

楚识琛似懂非懂,惶然地定在原地。

项明章望着他,问道:“1945年的初春发生过什么?”

数百台机器仿佛静止了,万物如寂,楚识琛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

项明章从知道那三个字开始,默念过千万遍,已经刻印于心,终于等到在这个人面前真正地叫出口。

他动唇轻唤,多怕是一场幻梦惊醒:“是你吗,沈若臻。”

第71章

楚识琛犹如陷落海底, 丧失了全部感知,躯体麻痹,呼吸中断, 什么都说不出, 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张大空洞的眼睛望着项明章。

项明章刚才叫他什么?

他以为永远不会再听见这个名字,此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这个名字。

沈若臻。

这三个字被他锁在骨头缝里, 浸没血脉之中,深藏到蒙了一层厚重的尘埃,一旦被剜出, 浮尘迷了眼, 骨血空掉一块, 堪当剧痛。

项明章偏不放过他, 又叫了一遍:“沈若臻。”

楚识琛变成一台戛然故障的机器,脑中的一条条蛛丝马迹交错如麻。

他什么时候露馅儿的,走错了哪一步, 全然混乱不清。

埋着冷气的地板凉了双脚,楚识琛站不稳,愕惧地后退, 他是个伪装君子却被拆穿身份的窃贼,是不是应该落荒而逃?

可他逃不出去, 荧光闪烁的机器围堵在四面八方,他入了套,困在项明章布下的迷宫里。

项明章要的答案他怎么给, 他不可以承认, 因为他无从解释。

楚识琛从胸膛怄出一声挣扎:“不……”

项明章惊过,疯过, 等了又等,忍了又忍,当下反而出奇的镇静,他状似确认:“你不是吗?”

来到这个世纪,楚识琛幻想过被人唤一句真名,但他以为只能是妄想。

那个春夜的安全转移是秘密,没有人知道他的终点,他的名字和作为一并抹除,史书无痕,后世不会留下只言片语。

如果连他自己都否认,那“沈若臻”到底算什么?

海上风暴卷走的前半生都算什么?!

楚识琛认不能认,否不能否,在庞大的机器之间呆滞若痴。

项明章说:“回答我。”

楚识琛负隅顽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说得详细一点。”项明章记忆烂熟,“出生于1918年,祖籍浙江宁波,十六岁只身远赴海外留学,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商学院。回国进入复华银行,先后任职襄理和总经理,短短两年,替父担当重任,成为复华银行最后四年间的行长。”

项明章每说一句,楚识琛就多一分震撼,不可能,对方不可能会知道。

然而项明章还没说完:“担任行长期间,拒签日方的‘储金券’发行同意书,与同仁筹办经济自救组织,为前线和难民捐赠物资至少四十九笔,参与过抗币制造。”

一顿,项明章改了称呼:“我说得对不对,沈行长?”

楚识琛心颤:“你弄错了。”

项明章走向他:“五岁学会拨珠,弹得一手琵琶,深谙钱庄密符,精通英文和日文,喜欢写端正小楷,豢养一只叫灵团儿的波斯猫。”

半米距离原来那么短,一句话便近至身前,项明章停下说:“父亲沈作润,母亲张道莹,共赠一只镌刻‘卍’字纹的怀表,保佑你心净。管家姚企安,与你感情深厚,大约日日企盼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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