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有价值,他只会和星海孤儿院无数被放弃的实验体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巨大的囚笼之中,尸体被当做虫族的口粮,从生到死,都不得安宁。
所以凭什么要感激?
感激这个冷眼旁观到最后拉他的一把的寻药鼠?感激到那个明知道一切却放任实验进行,知道实验有了突破性进展才开始收网的联邦?
凭什么?
为什么不把一切都毁灭了呢,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黑的还是白的,包括介于两者中间的灰,一切都毁灭了吧,在爆炸的余波中获得永恒的宁静。
席归璨的心忽然开始紧缩起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宽恕了这一切,或者是对往事释怀。
可是并不是这样的,所有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钉子哪怕从木桩上拔下来,留下的痕迹依旧不可磨灭,就像他那颗腐烂的,生满了虫蛀的心,在旷野上的风chuī来时,还是会发出凄厉的声响。
他无法忘记,这种刻骨铭心的仇恨,无法忘记,贯穿了他半生的屈rǔ。好难受啊,那些仇恨长满了刺,必须要把这些扎人的东西丢出去,这样才不会在不慎触碰时,被戳痛伤口。
可是他不肯扔出去。
他原谅了当初浑身带刺的自己,却无法原谅生满长刺的仇恨。凭什么要他去原谅,他要对那些犯下罪过的人施加最残忍的刑罚,让他们活在无止境的恐惧中。
想到这里,席归璨就开始后悔当初自己只单单炸了实验,给了那些人痛快的死法。
心中的黑暗面越来越大,手掌猛然用力,捏碎了杯子。
寻药鼠吓了一跳,他看着席归璨掌心的碎片,道:“需要我来为你包扎伤口吗?”
细密的疼痛让席归璨冷静下来,蓝眸好似结了一层冰,不可化开的坚冰,他冷漠地俯视着寻药鼠,嗤笑道:“不必。”
又来了,这种作呕感。
为什么会这么令人恶心。这里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恶心,他想要去见何如歌,难怕只是看对方一眼都好。
可是不能去,这样面目丑恶的他,会惊扰到一个良善之人的梦。
就在前几天,他还以为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像一个正常的人,能够去光明正大地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哪怕相互拥抱,他都不用担心自己身上的刺,会伤害到对方。
原来啊,都是错觉。
只是他一厢情愿。像他这样的人,如果相互拥抱时,把耳朵贴在左胸口,是能听到暗河流动的声音,一条巨大又孤寂的暗河,在无尽的黑夜中汹涌流过。
热脸贴冷屁股的寻药鼠并不在意席归璨的态度,他继续乐呵呵道:“说起来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当时你小到可以缩在鲛的怀里……”
提起何如歌时,濒临bào走的席归璨奇异般冷静下来,他默不作声地听寻药鼠回忆往昔,垂眸将手掌上的碎片一点一点捡出来。
“那个时候软软可比你可爱多了,你好像从小就和我不对付。”寻药鼠笑道。
就像当初他坐在软软的怀里,听到软软一声爷爷,被哄得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发模样。
席归璨忽然想起这只寻药鼠曾经是帮过他们的。
陪19号玩了一次“躲猫猫”的游戏,送给19号一包奶茶粉,骗19号说这是开出的药,在19号生命的尽头,也曾送上过善意。
没有出于任何利益,因为19号那只小兔子,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
眼前的寻药鼠忽然和记忆中的形象产生出入,也许形象的偏移很早就出现了,只是席归璨不愿承认。
他憎恶了冷血无情、唯利是图、虚情假意的毛正雍那么多年,这个憎恶的对象只是他无数仇恨的黑暗里一道yīn影。
他无法原谅这些暗,所以希望这些黑暗最好能暗到不见天日,这样他就可以在遮盖一切的黑暗中,尽情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
“你很喜欢鲛,对吗?”
席归璨冷冷地望着寻药鼠,“与你无关。”
寻药鼠耐心地说:“当然与我有关,鲛和我合作了。”像是怕席归璨不能理解,寻药鼠的话说得很幼稚,仿佛在对一个小宝宝说话:“这里的人都太坏了,所以鲛要和我一起打大坏蛋,你愿意保护鲛吗?万一他被坏蛋伤到了就不好了。”
“说得好像你自己是个好人一样。”席归璨嘲讽道。
寻药鼠的表情忽然僵住,他捧着奶茶不知所措,连胡子掉到奶茶里都没有察觉,半晌,寻药鼠才轻声道:“是啊,说得我好像是好人一样。这里的人都太坏了,我也是一个坏蛋。”
手指在杯面摩挲,“所以你更要去保护鲛,万一他被我这个坏蛋伤害了该怎么办?”
寻药鼠讲到一半忽然闭口,他怔怔地望着席归璨,好像想了很多的事情,沉默了很久,寻药鼠低声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