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星沉用力收紧手臂，眼眶又有些发热：“栾亭，你累了吗？你是不是因为跟我在一起太累，才会想走？”

殷栾亭轻叹道：“本来是累了，感觉自己挣扎不动了，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歇一歇……”

长孙星沉喉头轻动了一下，嗓子干涩得很，只听怀里的人维持着轻柔的语气又道：“可是这些天，我突然又觉得……自己还有余力，想再搏一回。”

长孙星沉眼睛带着涩意，声音低沉的道：“我不会再让你失望的栾亭，你再信我一次。”

殷栾亭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长孙星沉轻轻顺了顺他的长发，温声道：“你困了吗？”

殷栾亭轻声道：“还好，你别生气了吧？”

长孙星沉轻拍着他的后背道：“无理取闹而已，你无须理会，困了就去软榻上睡吧，要不我抱你回宸阳殿。”

殷栾亭闭着眼睛轻笑道：“你还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

长孙星沉理直气壮的道：“不无理取闹，你怎么肯让我去要瓜。”

殷栾亭愣了一下，笑得停不下来，单薄的双肩轻轻抖动着。

长孙星沉无奈道：“就有这么好笑？”

殷栾亭终于停下笑，低声道：“你还能更幼稚些么？明明这些年成熟了许多，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长孙星沉长臂一伸，将殷栾亭整个横抱起来，一边往软榻边走一边道：“因为我突然发现，成熟了也没什么好的，还不如做个不开心就要哭闹的孩子，只要这世上还有人心疼我，他就会来哄我，等他哄得累了，就换我哄他。”

第97章 给你吃的，当然值得

殷栾亭被突然抱起，却并没有如长孙星沉预料的那般给他一掌并一跃下地，反而将头搭在他的肩膀上，温声道：“这样很好。”

长孙星沉笑了笑，将他轻轻放在榻上，一边拉过锦被盖在他的身上一边道：“这次算我欠碧笙公主一个人情，绝不会亏了她的。”

殷栾亭的眼睛有些张不开，只低低的笑道：“为了几个甜瓜欠人家一个人情，值得么？”

长孙星沉伸手将他的发冠拆开，将那一头黑发打散，又拂开了落在殷栾亭脸上的一缕发丝，温声道：“给你吃的，当然值得。你难得对我说想吃什么，结果第二天就没有了，我怎么甘心。”

殷栾亭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胡乱抓了抓，抓到一只龙爪握住，声音带着黏糊的睡意，碎碎念的道：“我想吃的东西多着呢……你不知道，在南疆那几年，粮草不足，饿得就差吃土，看见什么都想吃。将士们偶尔有闲时就会在军营附近挖野菜吃，南疆毒草多，防不胜防，有时候不慎喝到有毒的野菜汤，就会上吐下泻，掉下半条命去。

好在那时人多菜少，几根野菜煮一大锅汤，又没有遇到特别烈性的毒，后来又有孟先生整日坐在伙头军那里辩毒草，也就没因为这个出过人命……我那时，一个野菜根在嘴里嚼半天不舍得咽下去，想着京城里的果子想得发疯……

有一次……我中了毒箭，高热不退，烧得糊涂了，做梦……梦见你拿了桃子给我吃，我高兴极了，可是一口咬下去，却怎么也咬不动，把我气得要命，等我熬过来，睁开眼睛才发现，我咬的是秋祁的手臂。

那时我刚从死人堆里把他扒拉出来不久，他命大，活下来后就一直跟在我身边，整日整日一句话也不说。我受伤，他就在一旁守着，看我烧得快抽过去了，怕我咬断了舌头，就把自己的胳膊塞进我嘴里给我咬。

他那时瘦得皮包骨头，我梦中一口咬上去都觉得硌牙……明明看着是鲜嫩多汁的甜桃，却根本咬不动……气得我啊……我怀疑，我那次根本就是气醒的……可怜他的手臂被我咬出那么深的牙印，却动也不动，一声不吭。

到现在，他的右手臂上还有那圈牙印的疤，根本好不了，可见当时我咬的有多深，为了吃到梦里那颗桃子，我真的是……拼尽全力了……那时，若他不将胳膊塞过来，我怕是真的会把舌头咬断吃了……”

他小声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没有了声音，呼吸变得绵长起来。

长孙星沉安静的坐在榻边，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的栾亭，国公府嫡子出身，除了幼年时的意外，一直金尊玉贵的养着，纵然习武，也只是武将家的习惯和传承，并不曾太过严苛。

可是战场七年，他吃了多少苦啊？

人人都知道战场苦，他也知道殷栾亭每次回京身上都添新疤，可是具体的情形，殷栾亭却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看到的，永远都只是一道道已经愈合了的、不会再痛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