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抱着她不肯放,一路上嘘寒问暖,问一句便掉一滴泪,眼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欣喜。
宜臻是回到了府上,被奶嬷嬷上下查验了好多回,匆匆忙忙见过了祖父祖母和父亲,又去看了生病的姐姐,被好奇的亭钰拉着问东问西,到天都快黑了,才发觉珩哥儿忽然不见了。
她急了,连忙拉着奶嬷嬷的手问:“哥哥呢?”
嬷嬷不解:“哪个哥哥?”
“就是哥哥,我哥哥,珩哥儿呢?”
“他啊。”
奶嬷嬷叹了口气,“因为他的事儿,他老子在京城里多耽搁了好几日,再不走就要违圣旨了,所以连夜里就赶了马车回霁县去了。”
宜臻一愣。
“不过他倒是留了个箱子给你,说是送你顽的玩意儿。”
“......在哪儿呢?”
“嬷嬷给你放在耳房了,今日天色晚了,咱们先歇息,明日等你睡起了,再拿给你。”
宜臻什么也没说,不理她,呲溜爬下床,穿着单薄的衣衫,就赤着脚往耳房跑去。
“哎!夕夕,你可慢些跑,外头冷着呢,穿了衣裳鞋再去!”
奶嬷嬷实在是没法子,一边追了去,给她披上外衫,一边叨叨絮絮地帮她开了那箱子。
“不过就是个木头鸡罢了,府里头也多的是,夕夕,你才刚好,可不能这样东奔西跑的,小心又受了寒,和你姐姐一样,在床上躺了大半旬还未好,你才这么小小一点,生多了病,日后是要受大苦的......”
小小的木头箱里,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只木头做的小鸭子。
宜臻蹲下身,去转鸭子身上的发条。
果然,木头鸭自己就在地上走起路来。
一摇一摆,走了好几步才停。
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抱着鸭子,扭过头,语气很认真:“不是鸡呢。”
“是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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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京城今年的夏季格外炎热。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京郊,把泥土地晒出细小的干裂,河岸边的垂杨柳蔫头耷脑,仿佛要把自己连首带尾通通埋进土里。
这样晒得不要命的日头,连蝉都叫的分外悲壮。
往年都异常聒噪的蝉鸣,今夏听在耳朵里,竟平白多了几分嘶竭的凄哀。
其实京城还算是好的了,听说曹州郓州一带,今年遇上了大旱,十处粮田里有八处都是颗粒无收,路上饿殍无数,连地主都无法饱肚,更别说上纳国税。
好在天子仁慈,鲁地一带,今明两年夏秋税粮悉行蠲免,大开国库下放了赈济粮,旱蝗严重地区,更是遣了马驴橐驼,移民就食。
可饶是这样,听外头传来的消息,城郊野外的田埂道路边,还时不时能见到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流民,以及不晓得是被晒死,还是活活饿死的横尸。
种种情形,哪怕只是听旁人嘴里说起,都觉得骇人的紧。
更别说是亲眼瞧见了。
但小枣不仅亲眼瞧见了,那饿死在她面前的人,还是她的亲娘亲老子。
他们一家是从郓州逃难来到京城的。
在京郊路上,未及城门,她就已经饿的走不动路了,爹娘把最后一口水和馍馍给她,自己却活活饿死在田埂边,被巡访的捕快老爷瞧见,生拖了尸体去,怕他们“外头来的人,会传了疫病给京城的耕田”。
若不是四姑娘心善领了她回来,怕如今她也和爹娘一样,早埋在土堆里被火烧死了。
“......说起来小枣姑娘也是有福气呢,我听说京城外郊可全是逃饥荒的流民,巡捕们拖尸骨都拖不过来,偏偏小枣姑娘福气好,被我们四姑娘瞧上了。咱们姑娘又大方又好伺候,满庄子谁不知道她最是和善宽厚不过的。小枣姑娘如今在四姑娘房里头伺候,日后跟着姑娘回了府,也是伯爵府里领二等份例的正经丫鬟了呢。”
烟火缭绕的厨房里头,一位厨娘烧着火,笑眯眯地调侃道,语气里还有几分隐隐的羡艳和嫉妒,“伯爵府嫡小姐身边的丫头,走出外头去,比地主小姐都有面子。小枣姑娘日后出息了,可千万别忘记拉扯咱一把。”
在她对旁,被调侃的是一个面嫩的小姑娘,穿着青色的素布襦裙,身量瘦小,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听到这话,慌张地连连摆手:“顾婶子可快别笑俺……我了,我就是帮着思绿姐姐和听然姐姐跑跑腿做些杂活,四姑娘身边的丫鬟都是有数儿的,哪可能轮得上我。”
“正是有数儿才轮的上你呢。你来的晚不知道,前些日子四姑娘的奶嬷嬷替她儿子求了琼音去,我听说她老儿子都二十四了,想来琼音在四姑娘身边也留不了多少时日,等将来琼音一走,四姑娘院里不就空出一个二等丫鬟的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