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把手里的点心糕子递给观言,什么话也未讲,就面色冷淡地回了屋。
啧。
其实有点儿可惜了。
祝宜臻那个小崽子,还是稍微有点顺眼的。
又好骗又伶俐,教起来才格外有成就感啊。
......
又好骗又伶俐的祝宜臻小崽子这段时日过的很不好。
祝大老爷走的突然,且又正值年节,府上本就一大堆事儿,现下更是叫人忙不过来。
可老太太无心管事,大太太又病病歪歪,每日都是强撑着才能起来给丈夫守灵,是以,内院的年节和丧葬事宜都只能交由祝二太太来打点。
虽说出了这桩子事,来往人情亲戚们都能体谅些,可祝府到底是这样的规矩门第,绝不能因此就失了礼数。
丧葬这段时日,祝二太太天不亮便起了身,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无暇顾及年幼的一双龙凤胎。
丧葬和年节凑到了一块,府上日日都有客,报了丧来祭拜的,听闻消息来探望的,远方亲戚来打秋风的,来往匆匆,只怕出了事来不及救。
唯一稳妥的办法便是拘着。
宜臻就这样,被禁足了整整半月。
除了被奶娘带着给大伯父哭灵,送棺材出殡,烧了头七,后头便一直被长姐严厉叮嘱不许偷偷溜出门,否则要打断了她的腿,再不许她吃一块枣泥糕。
宜臻蔫蔫儿地点了头。
她虽年幼无知,但府内这么大动静,心里也模糊地明白事情应当很是严重。
奶娘和长姐都告诉她,大伯父没了,去了阴司地府,以后便是阴阳两隔,只盼转世还能投到祝府家里。
宜臻懵懵懂懂:“去了阴司地府后什么时候回来呢?”
“再也不回来了。”
“那大大大大大大后日也不回来吗?”
“再不回来了。”
小姑娘愣在那里,手原本还摸着脑袋上的白花,此刻也放下了,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问:“那四姐姐怎么办呢?”
奶娘叹了口气:“四姑娘被圣上封了郡主,食邑千户,过了年后,太后娘娘便要接了她去亲教养,倚托大的很,日后怕是比府上姑娘都尊贵些,倒也算因祸得福了。”
祝宜臻没有说话。
小手又摸了摸发髻上的白花,垂眸瞅着自己碟里的枣泥糕,片刻后才道:“可是四姐姐就没了爹爹呢。”
才三岁多点儿的奶娃娃,嗓音稚嫩,还带着奶气。
一句话小小声的,被香炉里浮起的暖烟吹散,氤氲在空气里,平白多了几分老成的惆怅和迷茫。
这时候的宜臻,总想着自己要快些长大,大一些再大一些,像大姐姐一样大,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溜出门去,寻珩哥儿玩,去街面上买金乳酥吃,还可以管着亭钰,让他乖乖听话。
但往后过的日子越长,她竟越发想念起曾经懵懂天真的孩提年岁。
乱世里从未有过安稳,越富贵越像踩着刀锋儿。
从花团锦簇到颠沛流离,她见过京城皑皑的大雪,也听过烟雨江南里的吴侬软语。
最后是漠北烈马卷起的满目沙土,少年身披银甲,面容坚毅,俯身朝她伸出手来,道:“慌什么,总要有个人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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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个年节过的格外冷清。
老太太身子不好,祝大太太卧病在床,大年夜里摆了个席面后,囫囵吃两口,各房就回了院去,算是全了团圆饭这形式。
如卫家这样的寄居客,便自在院子里摆了小席,也不敢怎么伸张,匆匆过了年节,酒更是只将就着吃了半壶。
祝大老爷出殡那日,连天都微微放了晴,圣上特地赐了追封和悲赋来,京兆尹专派了人守在道路两侧,宫中大太监引路,出殡的声势浩大,恨不能让全天下人都得知天子对其恩宠。
这条富贵巷里大半儿都被尚书府占了,一条长巷白了一半,悲泣声不绝,在这寒冬腊月里竟分外应景,把呼啸着的北风衬的更凛冽了些。
祝大老爷生前默默无言,不过是翰林院内不起眼的一名小编修,死后却享到了难得的哀荣,用平头百姓的话说,祝翰林下了阴司,见了孟婆投个好胎,这辈子也算是为来世铺了路。
值当了。
而正如卫珩所料,祝大老爷去后,他未来岳母对他这个女婿的不满,已经攒到了极点。
只不过白日里忙的昏天暗地,又正值大哥的丧葬,有些话头只能憋在心底。
直到大老爷头七过了,手头上的事儿稍微松快些,这日夜间,祝二太太终是没忍住,朝着丈夫抱怨道:“老太爷究竟是个什么念头?这么久了连个消息也不露,如今府里头这般模样,难不成他竟还想着你那成日里花天酒地没个本事的四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