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宜臻弯弯唇,忽然笑了。
她问:“卫珩,石大夫是不是告诉你,我日后再难怀胎了?”
“......”
“他是不是说,从今往后,即便我真的怀了孕,孩子也注定保不住?”
“......”
卫珩站在门边上,望着她脸上的笑,听着她嗓音微哑的质问,竟然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
哪一个字听起来会不那么伤人,又是哪一个字不会让她慢慢红了眼眶,眼泪滚落,擦干,又滚落。
再擦干。再滚落。
宜臻的哭,是无声息的。
每滴泪都犹如一把利剑,直入卫珩心口。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在宜臻的肚子里呆了七个月,哪怕是受冲撞早产也能平安生下来,怀着他们初为人父初为人母的期待。
就这样逝去了。
宜臻问他:“卫珩哥哥,你说他那么小,一个人在孟婆桥上走着,能不能找到转世的路?”
“我觉得我真疼,疼的要命,可又不知道是哪里疼。你说会不会是他难受了,没有人可以说,才这样告诉我的?”
“卫珩哥哥。”
她说,“我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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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宜臻其实。
也并不是那么的想要怀胎生子。
她见过许多怀着胎的妇人,大腹便便,行动艰难,衣食吃住皆要谨慎再三,一不小心就要出事故。
好容易捱过了十月怀胎,一场生产之后,母亲总要憔悴虚弱好几分。
月子一旦坐不好,留下病根,那就真是要受一辈子的罪了。
而宜臻对这些都怀有极大的恐惧。
她曾经甚至想过,倘若卫珩真的要个继承人的话,她就从别人那里抱一个来,然后假怀孕骗卫珩说是自己的。
——年少轻狂心智未稳时,她真的这样想过。
但自从有了这个胎儿之后,宜臻从未有半刻想过不要它。
怀胎七个多月,血脉共存七个多月,她早就把它视作心尖尖儿上的骨肉。
当年那只叫枣泥酥的狗儿离了她时,宜臻都哭的不能自抑。
而如今,生生脱离了她□□而去的,是她亲生的孩子。
是她想过无数次待他出生后,要如何教他识字念书,作画作诗,射箭骑马的亲生孩子。
或许是因为自己幼年时就是个容易受到忽视的孩子,所以她才自己未出世的胎儿投入了这样大的期待。
他已经七个月大了。
哪怕是受了惊吓早产,放在寻常人身上,都能活下来。
然而,因为投生成了她祝宜臻的孩子,他连被生下来的资格都没有。
......
日光明媚的屋子,因为四周种了够多的草木,哪怕是在夏季,气候也十分舒适。
风穿过林子拂进窗子里时,带来阵阵温柔的凉意。
而在这样的温柔和凉爽中,是持续了过长的寂静。
宜臻蜷缩在墙角不说话,卫珩就也跟着沉默,在床边垂眸望着她,一言不发。
他不是不愿开口,他是压根儿就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往常,卫珩虽然话不多,却是一个十分能说服人的人。
寥寥几句,就能堵得人哑口无言,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说法。
但偏偏这样的时刻,他手足无措,讷讷不能言。
他甚至,都不敢与她对视,不敢瞧见她眼底的死寂和眼下的泪痕。
两辈子,第一次,卫珩觉得自己是这般无能。
好半晌,竟然还是宜臻先开口了。
小姑娘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整个人都缩进去,仿佛只有这样才感到安全。
她问:“卫珩,你查出来了是谁害的我吗?”
“.....主使的是惠妃,下毒的是庄春丽。”
“噢。”她点点头,睫毛盖住一半的眼眸,视线落在被子的绣纹上,语气很轻,微哑,却很平稳,“原来是我奶娘动的手啊。”
她说:“难怪了,之前防的那样严实,还是没能留住他。”
卫珩静静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那她现在如何了?”
“她和她一家老小都被关押起来了。”男人顿了顿,“你想要他们如何,他们就会如何。”
“我奶娘是家生子,父母很早就不在人世了,她以前生养过一个孩子,但三岁时就染病离世了,如今的儿子儿媳,都是认养的,并不是她亲生。”
“她并不怎么管教他们,当初认下这一个儿子,也只不过是我母亲心疼她老了无人养而已。所以你即便是杀了她一家老小,也无法让她动容几分。”
宜臻的面色很平静,“倒不如留几分善念,放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也算是为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积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