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都没深究,西北不少姓卫的人家,家底厚的也有,怎的这小厮只一句“卫府”,就再不介绍些旁的。
仿佛一说这两个字,人人便都该心知肚明了似的。
他没意识到这些,心情倒也平缓,便问:“我为何会在此处?”
“这奴才也不知了,只听说是祝少爷将您安置在此处的,您当时昏迷着,大夫来瞧过后说先生您并无大碍,祝少爷便吩咐奴才来伺候您了。”
“祝少爷?”
“是。他是我们太太的亲弟,如今正借居在卫府上呢。”
妻子姓祝,还有个亲弟也住在西北,又被称作是卫将军......
——直到这时,阳佟无才忽地意识到,自己如今究竟在一个多么了不得的地方。
卫府。卫将军府。
不是那位名震西北的卫珩,还能是谁?
许是这一路上听见的有关卫珩的事迹都太让人印象深刻,所以此时真到了卫大将军的府邸,才如此忐忑难安。
他一倏儿竟然连手心都冒出汗来。
也便是说,之前在街面上纵马伤了自己,又把自己带回卫府的少年,便是卫家主母的同胞弟弟,祝亭钰了?
阳佟无坐在桌旁,瞧着眼前的薄粥点心与清淡小菜,久久未能回过神。
祝亭钰这个人,他从前不是没听过。
除却他是卫珩的妻弟这一点,他自己在京城名声也大的很。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小半年前,他回祖籍科考之时,不知怎么就与九皇子发生了冲突。
这倒也不稀奇,毕竟九皇子向来以性情暴烈,爱无事生非著称,满京城里与他不对付的世家公子多了去了。
稀奇的是,祝亭钰与九皇子争执之时,一怒之下,竟把他直接从酒栈的楼上给直接丢了出去,摔瘸了他一条腿。
九皇子在宫中的地位并不高,他生母是个宫女,因品级不够抚养他,他便被皇上下旨给了淑嫔养。
淑嫔娘家煊赫,但她自己有儿有女,对九皇子不过也只是做做面子情罢了,从未放在心上过。
那些与他不对付的世家公子,大多在京城里都有些煊赫的背景,是以既瞧不上他,也不怕他以势压人报复,不过都只是看在他皇子的身份上,不愿多生事端多计较罢了。
但即便是这样。
即便是有人敢在私底里不给他好脸色,也从来没有人敢与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争执,毕竟他好歹是个皇子,真闹大了,那就是藐视皇威,有辱皇家脸面。
更别说还把一位皇子给拎起来扔出窗外,生生摔瘸了腿。
不过大概是祝亭钰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当天夜里便动身逃去了西北,去寻他姐夫的去庇护了。
他祖籍离京城有些距离,消息没能立即传回宫里,竟然也就真的让他这么顺顺利利地进入了西北辖地。
那时候,京城已经许久都未有卫珩的消息了。
往日在京城炙手可热的少年权臣,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彻底销声匿迹,朝会日日那么多臣子,没有一人在圣上面前提及过他,就连圣上都仿佛把他给忘了似的,任他在北疆自生自灭。
归根结底,人让人不得不感概太子手段的果决与利落。
但直到那时候,许多人才忽地发觉有些不对。
卫珩的销声匿迹,未免也太销声匿迹了些。
西北偌大一个地界,那样多的府路,气候干燥,土地贫瘠,粮食,再加上异族侵犯,以往每季总能传回来一些极糟心的消息。
没错,是极糟心的消息,譬如大面积的饥荒,饿死了多少多少人,譬如鞑子蛮族又攻下了什么关,割占了几座城池。
种种种种,让朝廷的文官们愁的胡子都白了。
但自从卫珩上任后,西北未免也安静的太过异常。
虽然偶尔也有折子递上来,但都不过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是这里粮食短缺急需救济粮,便是那里匈奴又举兵犯境了猖狂的很,希望朝廷能指派援军。
而尽管朝廷每每都是无力支援,最终回函也都是“暂能保住,勉力支持”。
这一年多来,西北边境反倒成为最不用朝廷操心的地界。
因为天高皇帝远,卫珩在西北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少有人知。
如今想来,分明就是有人刻意封锁了消息。
而这个人除了卫珩,还能有谁?
——没错的。
那祝亭钰逃去西北后,满京城的人都以为卫珩这回注定要被他这个小舅子给拖累。
但没想到,他把朝廷派去西北捉拿祝亭钰的人给赶了回来。
是的,甚至没找任何包庇的借口,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给赶了回来。
说祝亭钰打得好。
说,就九皇子那样的性子,口无遮拦不让他吃点苦头,他日后只会惹出更大的祸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