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大宣,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或许也只有锐意进取的太子即位才能重新焕发生机。
但在这之前,谁也不想多生事端了。
大将军就大将军罢。
未及冠的一品大将军又如何呢,前朝神童孟珹,还十二岁就做了启国丞相呢。
更何况,让一个不懂兵法的文官去戍守边疆,戍守连周栾将军都破不了局的边疆,除了死路还能有什么结局?
这样一来,满朝文武,不论是太子一派,亲卫珩派,抑或是中立派系,竟没有一人反对的。
卫珩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踏上了奔往西北的汗血马。
带着自己的矛隼和未婚妻。
因为离京那日,他是亲自去邢府接的祝宜臻。
天色郎朗,少年儿郎身姿挺拔,骑在骏马高背上,不知看羞了多少怀春少女。
连京兆少尹夫人戚氏都忍不住叹道:“这样好的儿郎,真是乱世害人,满朝武将,竟然找不出一个能替周栾的人了不成?”
“你懂什么。”
京兆少尹轻斥了她一声,眉目冷肃,“行了,少说些,等下祝姑娘来拜别,你可千万记得要亲近些。卫珩这人,琢磨不透,虽然这回是被调任出京了,谁知道他是不是下月就回来了。”
“放心罢,这些我心里有数的很。”
因为卫珩不落马,只略微见了礼就不说话了,京兆少尹虽特地迎了出来,却被他气势所慑,不敢上前多谈。
便只能和嫡妻戚氏一起,相顾无言地立在府门侧等候。
过了好久好久,连身后拉马车的马儿都打起了盹,才有少女姗姗来迟地从内宅出来。
“不好意思,是我耽搁太久了。”
宜臻加快步伐,语带歉意。
少年一直冷凝的面色终于有所缓和,点点头:“上马车罢。”
他的视线在少女身后跟着的几个仆从身上扫了一圈,最终淡淡落在一个垂头的瘦弱丫鬟上,顿了顿,什么都没说。
只吩咐了马车夫:“走罢。”
车轮滚滚,马蹄踩过青石板砖,又踩进黄泥土地,直到行至城外京郊与大部队会合处,卫珩才下马敲了敲身后马车的车窗,语气淡淡:“祝宜臻,让她下车。”
马车内静默了一会儿,才有丫鬟颤颤巍巍地掀了车帘,低着脑袋,抖如糠筛:“卫、卫公子。”
瞧这丫鬟的面容,赫然就是那日在城门口接宜臻进京的戚夏云。
许是前世天子的威势着实太过吓人,戚夏云已经慌的不成样子了,面如土色,只盼着这修罗阎王能留她一条性命。
——明明她也没做什么需要以命相赔的坏事。
但好在卫珩只是冷冷扫视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换辆马车。”
便离开了。
戚夏云如蒙大赦地跟着他身边的小厮去了后面一辆空马车。
卫珩倒也没拿丫鬟婆子们用的车子来羞辱她,马车设计精巧,明显就是给主子坐的。
少女倚着车壁,长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今日表姐要出府时,是她跪在她屋门口,求她也带着她去北疆的。
臻表姐问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这样独身上路,名声如何是好?
她说不要名声。
“我其实从来都未想过要嫁人,只想着一个人自在地老死便好。”
“况且我来京城这段时日,极少出门子,或许他们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个人也不定。我已给姑丈留了信,若是他接受不了,便当我死了好了。”
“臻姐姐,你带着我吧,我能梦见往后的事儿,若是有什么不测,我也能给你提个醒。”
祝宜臻垂眸望着她:“你为何不回江南去,你父亲母亲呢?”
“我母亲身子已经极不好了,我父亲是个糊涂人,听不见别人与他说的话,所以我只能跟臻姐姐你,只要我能护的臻姐姐你好好的,我才有脸面求卫公子看顾些戚家,向他求些稀罕的药材,为母亲治病。”
戚夏云上辈子是个没本事又懦弱的内宅女子,见识不多,胆子不大,哪怕重生了能够先知先觉,她依旧只是个没本事的内宅女子,见识还是不多。
她觉得她压根没有办法在这乱世里,凭借一己之力,就护住家人,护住自己。
她只能寻求旁人的庇佑。
而这满大宣,又有谁能比未来的帝后更有本事庇佑她和戚家呢。
宜臻望着她瑟缩又真诚的眼眸,沉默了许久。
也不知为什么,在面对旁人时,这个表妹总能做到落落大方,细心周到。
唯独在面对自己时,一下就变得胆怯起来,畏首畏尾,小心翼翼,仿佛自己下一秒就能吃了她似的。
“臻姐姐,我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先去收拾罢,出府时倘若你姑丈发觉了要留你,我也没法子,但你不要怕,你这次帮了我大忙,就算你不做别的什么,我也会托卫珩看顾你的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