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沉默许久,似要念叨什么,但最终也只是一叹气,只说此事还得问过父亲才好。
而宜臻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连母亲都说服了,却在一向开明的父亲这里碰了钉子。
“你一个姑娘家,还未成婚,眼巴巴地跟着他上京,你的清白还要不要了?你的名声呢?你这样做,外头的人会如何看祝家?延后婚期就延后婚期,我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这话在以往确实有些道理,但在如今,却渐渐不那么要紧了。
这几年大宣霍乱四起,但凡繁华平坦些的地方,没几处是安稳的,许多地方便是连高门大户,都急着要把女儿嫁到外地去,匆匆忙忙合了庚帖就连带着嫁妆把姑娘一起送上花轿,甚至连家眷都要跟一大帮过去,生怕晚了一天流民反贼就要侵入城中,清白名声更不要再谈了。
譬如去年刚嫁进黎州的军校夫人,还是再野外半路上成的亲呢,如今也压根没多少人会拿这个说嘴了。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这样脸面不要地跟在那卫珩后头,与个自甘下贱的妾室又有何区别?他以后若要轻你贱你,我们也没底气为你出头!”
“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出头。”
宜臻垂眸盯着地面,语气里带着几分倔强,“倘若卫珩日后轻我贱我,我与他和离就是了,反正和离书已经写好了,如今就在我手里,我想何时走就能何时走。我早就想好了,要么嫁与卫珩,要么就终生不嫁,和松先生一般行遍山川河海,做个闲散隐居客,左右我银钱一大把,不愁吃喝。”
“你真是满口胡言!”
祝二老爷拿手指着她,气的满脸通红,“你今日要是敢出这个府门,就别让我这个父亲!”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谈不拢的。
甚至宜臻还挨了好几手板子,父亲下了重要,打的掌心血肉模糊,若不是母亲以身替之阻拦着,怕是他还要再打。
宜臻最后回自己院里时,母亲跟了来,拉着她的手,仔细瞧了好几眼,一边抹眼泪一边道:“你……也不必管你父亲说什么。夕夕,娘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你既然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就顺着你自己的意愿去。日后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不怕,回府来,一个姑娘,娘亲还是养得起。”
宜臻点点头,泪眼婆娑地应了声好。
她也晓得姑娘家要顾着矜持,不能总是上赶着把脸贴过去,但她再不想这么温温吞吞地过一辈子了。
不论成与不成,好歹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而不是干等着,任旁人来左右自己的人生。
。……
宜臻的出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父亲还在暴怒当中,压根儿没想到小女儿动作会这么快,母亲也不忍相送,甚至连死命挥鞭子驾马出城的祝亭钰,都没能见到自家五姐最后一面。
他忽然想到,为何今日早晨五姐姐会对他说那样的话。
少年握着马鞭,对着城外的垂柳,竟然落了几颗珍贵的男儿泪。
今日宜臻没有要任何人送。
她只收拾了小半车的行李,带着红黛和小枣,一意孤行地上了马车。
马车夫是卫珩派来接应的人,驾车一路行驶到城门外,遥遥的就能瞧见不远处的一列车马队。
有人微微掀了车帘,对她说,莫怕,这些都是军中精锐,是从沙场里浴血奋战出来的,一个人顶十个,而她手里的令牌,可以任意差遣。
那人就倚着车窗,面容俊朗,眉目肆意,唇畔挂着风轻云淡的笑。
而后对她伸出一只手。
宜臻点了点头,说好,我不怕。
此后山一程,水一程,风雨同行,我只把你当做我的账顶灯。
倘若你灭了,我也不怕。
我为自己备了好些灯油薪柴,自己也可以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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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阴长。
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
时日走的缓慢,又行的飞快,转眼间,已是四月晚春天。
随着气候逐渐转暖,卫珩一行人在路上行了将近一月,眼瞧着就要入京了。
却偏偏今日傍晚,车马路过京城远郊一座村庄时,迎面撞上了出京接应他们的人。
是宣正大夫郝子骞,年岁二十有三,就坐到了正五品的官职,手里还确实握着兵权,足可见皇帝对他的信重。
换句话说,皇帝能派自己的亲信前来接应卫珩,也足可见他对卫珩的信重。
当然,卫珩并不在乎就是了。
他再世为人,不论是前世亦或是今生,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顺风顺水地长大成人,经历了不知多少波折动荡,心早就已经冷硬的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