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容用热水洗了把脸,又吃了点东西,感觉自己清醒多了。
他回想起自己在这一天一夜里梦见的事情,看向秦骛,刚想开口问问。
“秦骛,你……”
他话还没说完,秦骛忽然皱了一下眉头。
扶容太了解他了。
在梦里,扶容陪了他几十年,每天晚上,到了这个时候,秦骛都会这样。
秦骛要经受扶容临死前的痛苦。
从一开始的极致痛苦,到现在,秦骛可以不动声色,独自忍耐。
扶容丢开手里的点心,连忙坐到秦骛面前,手心贴了一下他冰凉的脸颊:“秦骛,又开始了吗?”
秦骛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还是不想告诉他:“没有,你说什么?”
扶容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了。”
秦骛顿了一下,嗓音低沉:“你知道?”
“我梦见了。”
扶容简单地说了一句,扶着秦骛,让他躺好,又给他盖好被子,拧干巾子,给他擦擦脸。
在梦里的几十年,扶容碰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每天晚上独自忍耐,在梦里急得要哭出来。
可是秦骛面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儿异样。
他太会忍了,到了后来,他甚至可以一边忍住溺水的痛苦,一边给扶容焚香祈福,双手连颤都不颤一下。
扶容把他安置好,就守在他身边。
秦骛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没那么疼,你别哭。”
秦骛说话时,胸腔震动,传到扶容的手心里。
扶容看着他,小声问:“你重生之后要也这样吗?可是我已经复活了啊。”
秦骛没有回答。
扶容有些着急:“我已经知道了,你去西北挖了那四尊邪神,埋在冷宫四个角里,然后复活我,你每天晚上都……我知道了。”
扶容摇摇他:“秦骛,你别不说话。”
秦骛朝他笑了一下,只道:“不疼。”
扶容又问:“那以后都要这样吗?你这一辈子都要这样吗?可是我已经重生了,我都没事了,不需要再付出代价了。”
秦骛低声道:“和你在一块儿的时候,就不疼。”
扶容认真地看着他:“真的吗?”
秦骛颔首:“真的。”
秦骛低声道:“我这次去西北,让人把那四尊神像都敲碎了,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就没事了。”
扶容还是问:“真的吗?”
秦骛也耐心地回答他:“真的。这个冬天是你的死期,我把我们的命捆在一起了,只要熬过死期就没事,还能活几十年。”
“可是……”扶容顿了一下,小声道,“那我陪你。”
秦骛眸光一亮,有了笑意。
但他还是不放心,要向扶容确认一下:“扶容,我们和好了?”
扶容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扶容,你回头了?”
“嗯。”
“你还喜欢我?”
“嗯。”
扶容一遍又一遍地点头,回答他的问题。
这下秦骛高兴了,完全看不出他正在经受什么痛苦。
扶容认真地看着他:“你应该没有事情再瞒着我了吧?”
秦骛道:“没有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没有梦见,你打算怎么办?”
秦骛没有回答。
扶容问:“要一个人熬过去吗?”
秦骛不置可否,但很显然,他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
扶容不想陪他,那他就一个人熬过去。
“你不是很会吗?”扶容认真地问,“你帮我救了娘亲,还帮我救了太子,让太子做皇帝,你不是都告诉我了吗?为什么这件事情不告诉我?”
秦骛只是沉默。
确实,从前秦骛做了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扶容,到扶容面前邀功。
小到帮太子拒婚,大到让太子做皇帝,他都要告诉扶容。
偏偏这件事情,最严重的事情,他没有告诉扶容。
扶容看着他,见他不想说话,也没有再问。
扶容在他身边躺下,脑袋枕在秦骛的胸膛上,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
良久,一个闷闷的声音钻进扶容的耳朵。
“太丢脸了。”
扶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秦骛。
秦骛低声道:“太丢脸了。”
痛苦、软弱,他不想告诉扶容。
他一贯喜欢在扶容面前展现自己的权势与力量,以显示自己有足够保护扶容的力量。
要是让扶容知道,他每天晚上都要受罪,那也太丢脸了。
而且……
秦骛轻轻摸着扶容的脑袋:“帮太子是分外事,做了分外事,我自然要向你讨额外的奖励。”
“复活你是分内事,我本来就该做的,不需要邀功,反倒是——”秦骛顿了顿,“前世没有保护好你,我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