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17)
村长摇头:“问题就出在这儿,你们可知道那大火是怎么来的吗?”
接下来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衣轻飏弯弯唇,一口气喝光碗中的茶,擦擦嘴角,余光开始瞄祠堂的大门,寻思着怎么瞒过他师兄师姐的眼睛好溜出去。
但司青岚与徐暮枕就对接下来的话很感兴趣了,齐声问:“怎么来的?”
村长闭了闭眼:“因为逃难太过匆忙,村里有户人家忘了灭灶上的火。火又不小心着了灶旁的柴,村里都走空了,没人看顾着,火便一烧二,二烧三,愈烧愈大,等我们发现起了浓烟时已经烧掉了大半个村子。”
饶是再见多识广,司青岚与徐暮枕这时竟也不知该开什么口。
司青岚顿了一会儿,道:“所以,你们就都把这场大火归咎到那小孩一人头上了吗?”
村长睁开苍老的眼,满目哀然:“这位道长,是巧合实在太多了啊……”
“他亲爹的死,王二的死,天上纠缠不放的雷云,再加上村里的大火……实在是不得不让人相信啊。换了你们生活在这儿,你们能不心慌,能不害怕吗?”
衣轻飏一面在袖中偷画着符,一面轻轻哂笑。
“村长,这话就没意思了。这几件事无论安在谁头上,不管他是不是妖邪,哪怕就是个圣人,是个神仙,也得成妖邪了。”
村长看向末座荡着小短腿的十岁小孩,眼中略含惊奇,道:“两位道长,这是你们的……”
“小师弟。”司青岚应道。
“真是年少有为啊。”村长颇为感慨地一叹。
司青岚想起他们小师弟不仅脸可能和那「妖邪」撞了,名字也撞了,忙请教道:“村长,听说那小孩的名字,是您取的?”
村长并不否认:“是我取的。当时他爹觉得要给孩子起个好名字,别像他似的,一辈子只能在山沟沟里做个猎户。”
“说来也巧,他来求我给他孩子取名字时,我正翻书读到那么一句,也和他家的姓有关,便随手取了这么个名字。”
徐暮枕念道:“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
村长轻轻一叹:“只是我漏算了后面那一句。”
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前路何在,黎明又何时到来,他取这个名字时竟是都没想过的。归去来,归去来,好兆头。可这个他亲口取了名字的孩子,将来究竟何处才是他的归处,他竟也是没想过的。
几个大人正说着话,全然没意识到衣轻飏已跳下椅子,走出了祠堂。
椅子上只留下空空一张符纸,还撕得斜七扭八。
路上竟也没人注意到多出个大活人。
望着周遭在记忆里愈发熟悉起来的山村,衣轻飏心道,他猜的果然是对的。
这就是障。极其高明的障。
障,顾名思义,有孽障、欲障、业障等意,是积聚到一定规模的怨气在障眼的支撑下形成的幻境。
障之中,一切皆为虚幻。无论这里面的人有多鲜活,环境有多逼真,都是已经不存在的幻象。
当然,障之中的幻境也并不是凭空变来的,它继承了障眼的记忆,为所怨之人的所怨之事演化而来。
当务之急,是找到障眼。
二师姐和十七师兄之所以没察觉出此处为障,其实原因很简单。衣轻飏翻看过清都山上的古籍,书上讲过障这个词,但迄今为止从未有人真正见过障,更别说进入障中。
障的出现,其实是他自己犯下的一桩罪。
他搜集上古神器,释放出其中封印的怨气,从而使这些积聚几十万年的怨灵生出障来。而他这个神器主人,也同样自作孽不可活,不可避免被这些怨气所影响。
那他上辈子是怎么控制住这些怨灵不出去害人的?
也很简单,衣轻飏索性将自己的怨气也放入了神器,以毒攻毒,借由他的怨来压制这些上古怨灵。
可惜他漏算了一步,没能在一切失控之前完成他的禁阵。
于是乎,他再也压制不住那些神器怨灵,怨气冲破封印统统跑了出来。
再然后,所有人都完了,他也完了。
唯一成功的,居然就是预言验证了。
所以说,衣轻飏心道,他夸玄天观也不是乱夸的,人家有真本事不是?他一辈子用尽一切想挽回的天命,结果早在百年前,结局就已被玄天观算得一清二楚。
衣轻飏想,所以这辈子,他还求什么呢?
躺着吧,人生如是,不过如此。
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义?最后,还不是落了个害人又害己。
这个障应该除得很快,毕竟这辈子这小孩就没活过十岁。除完这个自己捅下来的祸就赶紧跑路。
毕竟他决定躺平的第一步,就是远离清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