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117)
“喂哑巴,你应一声。”少年将一个揪下来的手指骨丢对面,“别老光我一人反对。”
衣轻飏再看向左侧。
左侧坐着的青年模样清秀,乍一看还像个姑娘,鼻梁却很挺。一身苗疆服饰,头裹青头帕,上身蜡染青布短衫。耳朵上缀着大银环,手上也圈着回字纹的银护腕,衣服裤脚上四处点着小小的银缀,动作幅度稍一大,便叮铃叮铃的响。
他灵活地避开少年扔来的指骨时,身上便如这般叮铃叮铃的响。
“别闹,言弃。”青年微微皱眉。
“你不是个哑巴呀,”少年阴恻恻的,“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怎么说话了呢,长乩。”
长乩不理少年,向衣轻飏道:“这局重来吧,主上。”
“等等……”衣轻飏扶着额头,由衷迷茫地问,“这是哪儿?”
对面的吹盏眨了一下眼:“爹爹,这里当然是浮幽山啊。你是不是午睡了太久,现在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恐怕他现在的确是在做梦。衣轻飏看着这三个昔日的同僚,渐渐确定了。
可等他刚一清醒地意识到这点,面前的梦境便逐渐开始坍塌。他先是看见吹盏和言弃的嘴在动,两人表情针锋相对,像是又吵起来了,旁边的长乩似在劝架,可他丝毫不能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
而后三人的模样也慢慢模糊,他像被人向后拉扯,不断远去,眼睁睁看着那三人连同那副场景被扯出他的视野里。
脑袋像被人砰的猛敲了一下。
“衣舟遥!衣舟遥!”
“衣大尊主——醒醒!”
有个讨厌的声音在不厌其烦地喊他。
衣轻飏再次缓缓睁眼,发觉自己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但这里却不是云台他的房间,而是……一个客栈的包间?
面前不断晃动的人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纳兰泱拿剑在他面前不停地晃:“睡魔怔了你?再不醒,我都要一壶凉水滋醒你了!”
她不客气地往对面一坐,指指狼藉的一桌:“哪有你这样的?请人过来喝酒,倒自己先把菜吃干净了,还喝得酩酊大醉?”
“不是都当什么新魔尊了吗?还这么小气,至于?”纳兰泱拆开他面前一坛新酒,咕咚咕咚豪气地灌下,“啧!爽快,真是好酒!”
衣轻飏摸着的确有些醉醺醺的脑袋,撑住额头。
“你还能和我坐一块儿喝酒?这至少得往前推三十年了吧。”
纳兰泱咚地一下把酒坛放下:“你什么意思,衣舟遥?本掌门都没嫌弃你,你倒嫌弃交我这个朋友了?你难不成和那伙人一样——看不起我?觉得我太年轻当不起这个掌门?”
“那哪能啊,姐姐?”衣轻飏散漫地笑了笑,“我忒看得起你了。”
他举起一根食指摇了摇,“这世上除了你,我可不觉得还有第二个人,担得起玉妙宫掌门这个名头。”
“哈哈!”纳兰泱大笑,脸已经喝红了,猛一拍桌子,“你小子说话,本掌门喜欢!”
她一叹气,又为衣轻飏不服:“唉,我觉得你这人行,能处,咋你师门那伙人就瞎了眼呢?个个都觉得当初是你杀了同门,所以才叛出师门,离奇失踪十年。”
“你干脆就跟他们解释解释,那十年你都去干嘛了,那不就结了?”
衣轻飏淡漠一笑:“解释有用?那我用得着动手吗?”
纳兰泱啧了一下:“就属你小子脾气躁。你说说你,失踪十年好不容易回来,干嘛先带着一众邪修杀上清都山,把人流时给活活斩杀在众弟子眼前呢?”
“流时再惹着你了,再犯了天大的错了,你也偷偷杀啊,傻不傻啊你衣舟遥?”
衣轻飏叹气:“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
“呸!”纳兰泱骂,“你就活该被你师门的人记恨死。”
衣轻飏见她喝了太多坛酒,即使明知是假,也忍不住劝:“行了,纳兰掌门,再喝你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撒开!就你喝得我就喝不得了?”纳兰泱嚷。
喝着喝着,她又憨憨地笑了起来,“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呗。他们不是说……你杀了你十七师叔吗?我那个飞升,嗝……飞升了的师父,从天上也知道这事了……”
她指指天花板,食指抵着唇嘘了一下。
“她托梦告诉我,让我举全门派之力追杀你呢!”
“嗝……所以我就做做样子,和那些正道混在一起追杀你啦。但我们门派的人都知道,我是在弄虚作假,他们就传我和你的闲话,说什么……你是我姘头?哈哈哈可笑死我了!”
衣轻飏附和一笑,皮笑肉不笑。
“哈哈哈。是挺好笑的。”
纳兰泱挺直背,哼了一声:“所以有一天,我就对他们说呀——谁再造老娘和衣舟遥的谣?就给本掌门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