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风气如此, 不必做旧日的苛刻姿态,男宾与内眷都在一处宴饮。不过邵府分了男席与女席。方四公子的斜侧方,正巧是徐皎然。听闻有人恭维徐皎然送了好茶,便插了一嘴:“什么茶?”
他从进门起, 下人奉的茶一口未动, 自然不清楚。
突兀插话, 委实无礼。
与徐皎然搭话的人一愣, 转过头,见是个冷面的青年人。不知他什么身份,但还好脾气地答道:“徐家主得了新茶, 滋味不错。”
方俊杰坐在他手边, 指了指他的杯盏:“就在你手边, 你试试。”
方四公子见徐皎然的眼睛终于落到他身上,他心里舒坦了。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茶有些凉了,但香味却更清新。入喉温润,齿颊留香,四公子诧异地一抬眉:“诶?”
“味儿很不错吧?”那人笑眯眯的,“不知徐家主可还有,匀给我一些。”
那人许是真爱茶,三句话不离茶叶:“家中长辈嗜茶如命,哪回得了新鲜的都要高兴好几日。”他摇了摇头,“我等常年在外奔波的,不能在膝下尽孝,寻些父母喜爱之物也算安心。”
徐皎然笑了,淡声道:“李老板为人孝顺,相信高堂长辈感念在心。茶不是问题,我手中还余下些。本想留着自家喝,此番与李老板聊得投机,徐某便送于李家中长辈尝尝鲜。”
“那可使不得!”
那人有些高兴,但面上害得客气两下:“若是送的话,李某哪好意思接。”
徐皎然正想说哪里哪里,一旁将一盏茶饮尽的方四公子瞥了下嘴,蛮横地插。进来:“他不要,你给我吧。”
徐皎然:“……”
李老板:“……”
“味儿确实挺好,”方信尤掀了掀眼皮,“你多送些给我。我可以帮顺手帮你拓开京城的富贵圈子。”
徐皎然幽幽地盯着他,嘴角抿了起来。
“你废了这么多口舌,不就指望他把你的茶叶推广到宿州?”方信尤盯着徐皎然的眼睛,缓缓地勾出一个笑,“让他来,不如让我来。”
徐皎然冲面色僵硬的李老板笑了笑,抬手对方信尤勾了一下手指。
方四公子道貌岸然地放下筷子,骄矜地起身,然后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
***
徐皎然出门赴宴,唯二的主子赵瑾玉也不在。
将屋门从里面栓上,床帐放下来。阿尔列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泥鳅一般从窗户翻了出去。东院静悄悄的,竹林里有风刮过,发出飒飒的响声。
他的身形很快,从南屋到院墙,一息之间便到。
院墙上没人,阿尔列所处的位置是个死角,从那个方向都不会发现。他警惕地四处看了看,脚尖清点,飞过了院墙,无声无息地出了徐府。
闵州锦城十分繁华,与穷苦的东一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阿尔列自从被捎带过来便不曾出府仔细逛过。如今走在巷子里,有些辨不清方向。为了能迅速找回去,他一路走一路刻下隐秘的记号。这些记号是谁教的,他记不得了,只是模模糊糊记得记号的用处。
说起来,他发现一直没扔的旧衣服上有字,还是近来的事儿。
那日凌云蒲颖几个小子闲来无事去他屋里闲聊,他们也算搭伙了一年,彼此虽不算交心却也熟悉。阿尔列本身觉得与他们没甚好说的,但奈何不住几个少年慕艾。老拉他一起,畅想被家主招幸。
阿尔列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着,漫不经心。谁知蒲颖那小子笨手笨脚,一杯滚烫的茶水浇了他随手搁在椅子上的旧衣服。
他眼尖,立即就发现了不对。
仓促将人赶走,他才发现了牛皮上写了字。
字他认得,萧国的字。但是刻字的人偏偏故弄玄虚,讲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故事。他云里雾里的弄不明白,却记住了上面说了几个地点。关西北临城,闵州锦城,晋州汾安城,沧州凤城,最后一个大周京城。
阿尔列不知道这些城有什么古怪,但应当与他有关。
穿过幽静的巷子,笔直地往前走到岔路口。再向右拐了个弯,就到了锦城的闹市区。阿尔列一个人高马大的异族,走在大街上高出寻常人一大截。加之他天生一双湛蓝的眸子,在这大周腹地的此处,显得尤其怪异。
起先他还没察觉,等走出了一小段距离,才发觉背后的指指点点。
阿尔列硬着头皮走,发现看他的人更多,连忙一个闪身进了一家布庄。里头许多人在挑选布头,叽叽喳喳的。大街上全是人,店面里也全是人。被人当猴子看,任他脸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住。
狼狈的窜了一天,并未发现锦城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