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谋不轨(58)
“……师父是沐浴刚回来?”阿绯开口打破了这怪异的沉默。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东方未白都会去氤氲泉打坐上数个时辰,是为锻体。不过氤氲泉的寒气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的,她上次不小心跌进去差点冻个半死。
“嗯。”东方未白轻轻应了一声,幽夜一般的眸子依旧将她瞅着。
“师父,小心着凉。”阿绯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又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替他掩了掩衣襟。
东方未白乌黑的眸子深邃了几分。
“你在此处做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
“我……我……”阿绯原本想说前来看书着,但一想到那些被师父摧残的读书日子,立时改口道:“今日是凡世的上元节,听闻镇上有很多好看的花灯,弟子想问问师父,要不要下山去逛逛。”
“……你这是在约为师?”东方未白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眼底绽着极亮的光芒。
阿绯捏了捏手指,垂下眼睑,小声道:“师父可以这样理解。”
“这书又是怎么回事?”东方未白扬了扬眉毛,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书卷上。
“弟子见书架有些乱,想帮师父整理来着,可惜险些坏了师父的大事。”
“你有这份心就好。”东方未白伸出手,握住她手里的绢帛,慢慢往外面抽。
阿绯捏紧了手指,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徒弟?”
阿绯无奈松了手指,恋恋不舍的看着他手中的绢帛。东方未白抬手,将绢帛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阿绯收回目光,有些不放心,不由得提醒道:“师父,这么重要的东西,是不是该小心收着?”
孤月那厮能三番两次自由出入琉璃仙境,若是让他知道浮屠古卷就放在这里,岂不是要坏大事。
“没关系。”东方未白冷笑一声,“还从未有人能从我这里偷走东西。”
说罢他收回了长臂,轻舒广袖,双手背在身后,看她一眼,往后退了一步。
阿绯总算获得了自由,吐出一口浊气,胸膛里那颗乱窜的小心脏,总算回到了原处,唯独双颊还残留着灼热,泛着微微的桃花色。
“那……师父,我走了。”阿绯道。
东方未白点了点头,不忘提醒一句:“要记得准时。”
“啥?”阿绯愣住。
“花灯会。”东方未白深深的看着她,眼中似盛了星光。
她只是随口邀约,没想到师父真的应了。狂喜的巨浪铺天盖地而来,阿绯面上露出欢喜之色,重重的点了一下脑袋:“嗯,我知道啦!”
阿绯走后,东方未白站在书架前,目光幽深。片刻后,他收回目光,走向了里间。
里间是他的卧寝,他站在柜前,抬手打开柜门,望着里面清一色的衣裳,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毕竟是和她的第一次约会,他应该慎重些。
白色。
白色。
还是白色。
一眼望过去,全是白色。
他生性淡薄,就连穿衣风格也是淡薄到了极致。
东华剑宗对弟子的服饰并不做要求,在鲜衣怒马的年纪里,大家都爱各式各样的衣衫,唯独他,千百年来永远都是一身冰雪般的白。
看着这一柜子白衣,东方未白皱起了眉头,师兄弟几人当中,只有顾曦泽的衣裳样式多一些,但他总不能跑去丹峰问师弟借一身衣裳。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多裁几身衣裳。东方未白苦恼的揉了揉眉心,合上了柜门。忽的,他想起来,其实他还有一件别的颜色的衣裳。
那是套紫衣,衣襟和衣摆处都绣着精致的花纹,袖口还用了银线滚边。虽是一件仙器,却因嫌弃它颜色太过浓艳华丽,一次也没有穿过。
那件衣裳放在哪里来着……
东方未白蹙起眉头回想着,总算在旮旯角里将这件衣裳找了出来。不愧是仙器,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衣裳不染半点尘埃,便是颜色也不曾褪去一分。
他将身上的白衣脱下,换上了这套紫衣,又有些不太放心,化出一面水镜,对着镜子看了看,才放心下来。
收起水镜后,他难免失笑,修炼多年,他早已抛却肉体凡胎、虚幻皮囊,没想到今日却拿着这副皮囊去诱拐那无知少女,倒是和凡尘里那初动春心的少年别无二致。
阿绯等在屋外的桃花树下,当东方未白一身紫衣翩翩从屋中走出来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艳之色。
东方未白穿白衣,自然是仙人之姿,只是难免多了几分疏离、淡漠,叫人只敢偷偷信仰,却不敢轻易触摸。换了一身紫衣的他,化身为那清贵气十足的翩翩公子,行走在光影摇曳的十丈红尘中,只一个轻轻回眸,便叫人心甘情愿永堕凡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