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180)
应长思默了片刻,将人裹入被衾,呵了声别发出声,遂甩袖走了。
如此大半个时辰后,小姑娘凄厉地喊了声阿娘。彼时,应长思周身真气才将将开始流转,被一记打断。顿了片刻,闻不再有声响,方凝神重来。
然,未几,小叶子又开始哭泣,却隐忍又压抑,只是持续不断,闷着气息,一点点传入应长思耳中。
应长思终是数十年修炼之人,不至于这般被侵扰。
但小姑娘实在执着、耐力惊人,整整一个多时辰,都不曾彻底停下嘤嘤哭声,只是到最后似是已经哑了嗓子。喘出的声响喑哑又破碎,甚至带着两分绝望!
应长思虽已是极力控制,然脑海中全是那一点朱砂印记,晃神中见到多年前,绝色出尘的师尊,将一个小小尸体扔入他怀中,他因接了一把,看了一眼,便错过了拉住她跃下山巅的身体……
只要他快一瞬间,他就能抓住她!
应长思起身下榻,奔至榻前,看缩在被中打颤的小小轮廓。神思便又触在旁处,心道如何这般晚才来,她阿娘惯是不喜她,她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睡着,该有多怕!
他伸手轻轻拉开被褥,双手环抱自己的女童,泪眼朦胧看他。
看一会,竟整个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
小姑娘身子又软又绵,哭声又嗔又娇,抱人的手又暖又紧。
从小生于雪域之中的邪魔歪道,原是身心惧冷,这一刻又得久违温暖。轻轻推开她,注视她面庞眉眼时,他的一双眼睛便开始隐隐泛起琉璃色。
小叶子重新抱住他,软软伏在他肩头,继续颤声落泪,唯亮晶晶的眼眸中,攒出狡黠笑意。
昨日里,阿娘交代了,寻机会趁他运功时让他生出幻觉,届时她有用。
至天亮不过个把时辰,小叶子缠着他唱歌,讲故事,还说他同他学武……
应长思眼中琉璃色渐浓,久久不曾退下。
直到小姑娘的一声提醒,“阿娘可是应当用药了?”
应长思方在恍惚中捡起一分清明,融了软筋散送去给叶照。只是整个人依旧不甚清醒,偏小叶子还道,“你待阿娘耐心些,她或许便不生气了!”
他进来的一刻,叶照闻他不甚规整的步伐,听他口中唤出的一声“师尊”,不由感慨小叶子,竟是这般高的效率和利落手段。
如此,她岂容他眼中那抹琉璃色退去。
只勾着他,用铁链声晃他,用一声“长安”唤他,磨着他允她歇会再用。
她忍过他贴着肌肤的亲近,终于在布帛被撕裂的片刻推开了他,对着已经迷离不得自控的人呵了声“放肆”!
叶照咬着唇瓣,明明只是权宜之计,明明是为了寻得一线生机,可是临到终了,她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若不曾遇见萧晏,她何惧几人碰她!
不对的,她还有小叶子。
生死面前,有何不能放下?
她何必惹恼他?
这般想过,她努力平复了情绪,扯出一点笑来,正欲开口。却闻得面前人卑怯话语,道,“长安知错了,师尊您莫生气!”
他甚至在触上她面庞的一瞬,又触电般收回手。只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叶照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只摸索着寻到那碗软筋散。捧着它,拖过沉重的铁链,入净室将它倒了个干净。
只要少喝一碗,今日就能攒一日力气,凝出一点功法。待明日的那碗用下,她便可以提气化散,纵然不能化彻底。但药效总该会降下许多,如此便又可以凝出稍许功法。
届时但凡她有足够的力气,撑起一炷香的时辰运功,这定北侯府同秦王府不过两条街道,数里之隔,她当是有机会将小叶子送出去,再不济送个消息亦是不难的。
阶梯的踩踏声传来,叶照知晓这是霍靖下朝回来了。
遂匆忙搁下碗盏,回了榻上。
叶照有些心慌,因为霍靖进来时,铁链的声响还在回荡。
似是发出一阵仓促声。
好在她咳疾甚重,遂掩口咳了两声。原是假装,不想应付应长思至今,费神良多,如此一勾,竟是真得咳了起来。
霍靖看着桌上空碗,又见抱膝坐在床榻,咳得颤颤巍巍,铁链直晃的人,心中也说不出是何滋味。
只在榻畔坐下,伸手将人拽来身边,给她顺着胸口。
“同你说桩高兴的事。不,应该是让你高兴的事。”霍靖抓在她胸上,低嗤道,“萧晏被立为东宫太子了。”
叶照闻言,并无太多喜悦,只松下一口气。
到底萧明温只剩了他这么个儿子,纵是他杀了楚王,也只得作罢。总不能再杀了这个以正律法,让自己无后,国无君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