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11)
他阖着原该如水温柔的桃花眼,头颅低垂,再没有过往的风流意气,就那般孤零零地垂吊在风中,被挑断筋脉的四肢鲜血还不曾流尽,正滴滴答答地落下……
一点,一滴,慢慢汇成细小的血色涓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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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成血流,注入玉瓶中。
秦王府的一间密室内,萧晏顶着一头虚汗,面色苍白地靠在座塌上,还在滴血的左手搁在榻臂,正由神医苏合给他在腕间处上药止血。
“殿下四年前才得了那优昙花,治好先天顽疾,且好生保养着身子。虽说每隔半年才取这么一回血,伤不了元气。但这么个采法,是破开您筋脉引出的血,要是再多用采几回,您这条臂膀就要废了。”
“届时,可别说这厢是经的我之手。”苏合扯过纱布给人包扎,临了暗劲一提,重重打了个结,“才治愈了您那百年难遇的胎里症,劳您让我在功德簿上多趟两日,也好在师门前涨涨脸。”
萧晏觑着那手腕包扎的纱布,只觉痛意席卷全身,咬牙倒抽了口凉气。
“知道本王为何择你,而不择你旁的同门?”片刻,萧晏缓过劲,眼中聚了些光,只倾身拿来案上装满他鲜血的三寸玉瓶,细细瞧着。
锋锐眉眼,温柔而苍凉。
“自是因为我医术冠绝,五行八卦精通,琴棋书画俱佳,乃药师谷门下第一人,江湖才艺第一人。”苏合篦了碗药给萧晏,长叹道,“只可惜,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主要是你话少。”这话吐出,萧晏搁下玉瓶,抽过扇子敲了一记自己的眉心。
当年定是瞎了眼,才觉得这人话少性冷,是整个药师谷说话最言简意赅的,不似旁的医者总是喋喋不休,遂请来伴在了身侧。
“左右秦王殿下当日眼盲心瞎。”苏合推过药盏,催促用药。
萧晏掩过扑鼻的苦味,握了握左手腕,待痛意稍减,遂收了扇子重新捡起玉瓶,往内室走去。
苏合瞥了眼内室露出的冰棺一角,识趣得没去帮忙。
一炷香的时辰,萧晏转出来,手中玉瓶已空。
苏合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汤药,提眉露出两分不豫。
萧晏瞧着尚且热气氤氲的药,抗拒道,“先看信。”
“急不死你!”信是方才暗卫首领送来的,苏合从袖中掏出,扔了过去。
“成了?”苏合见这人眉眼弯下,嘴角扬起。
“成了。”萧晏这下端起了药,慢慢饮着。
苏合接信扫过,挑眉点了下头。
果然,霍靖派往西去摘花的八百人手,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四年前,萧晏得优昙花后,便暗里派人制造研发机关,但凡有人再摘此花,便可触动暗箭兵戈。这桩任务在去岁大成。
今朝便用在了霍靖身上。
“我就是好奇,如何拣这么个时候,引他前往?”
“前两个月,暗子探得他在西北练了一方兵甲,本王替他练练手。”萧晏饮一口药,含两枚蜜饯。怕苦的样子,苏合简直没眼看。
“且有四年前西域雪山一战,本王折了不少人手,总得讨些利息。”
话及此处,萧晏不由想起那年凉州城外刺杀陆玉章的杀手,虽是夜衣蒙面,但从身段辨,当是个身量未足的女子。
结合从雪山撤下来的首领描述,无论是功夫、身形都当是同一人。
安西陆氏一族,萧晏和霍靖彼此想要许久。如此刺杀,除了他的人,萧晏想不出其他。
故而,雪山六百余人性命,他总要讨回来的。
萧晏蹙眉又饮了口汤药,面上欢色尚存。
“如此一来,既报了旧仇,又削了他臂膀,当真一箭双雕!”苏合叹道。
萧晏不置可否。
苏合瞧他一眼,凑过身子,若有所思道,“在下失言,殿下这是一箭三雕。”
“只是您这借襄宁郡主之口将消息递出去,虽说姑娘家的确缠得有些紧了,但你这心到底狠了些。啧啧!”
萧晏这回没立马应他,只低眉认真饮着药。
片刻方道,“她若不登我门,我总不能把话递到她闺阁里。”
苏合一愣,瞧了他半晌,强迫自己“嗯”了声。
理是这么个理,但这听来也太不像人话了。
神女有意,襄王无情。
且这无情的王,拒绝你的同时,还能利用你一回。
方外的神医吸了口气,谋天下的心,果真薄情又狠辣。
“那个……,容我再问问,您这既已知霍小侯爷狼子野心,如何不趁着这次机会,一网打尽了?还特意派人提醒他小心雪崩。如此,他自然只派亲兵而不亲往。”
殿中烛火投在萧晏风姿玉貌上,桃花眼中慢慢酿起的笑意忽明忽灭。
“他还有用!”片刻,萧晏放下药盏,换了折扇轻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