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到这里,银玲忽然使了个眼色,闵四娘也就不再说话了,没过一会儿,外屋传来声音,“六奶奶,六爷回来了,没进二门,在老爷那边歇着的,打发人传话进里面,让奶奶不用惦记。”
“嗯,我知道了。”闵四娘说道。
这一夜蒋家的人谁都没有睡,第二日天明之时,蒋佑临跟蒋佑昌服侍着蒋至先换上了官服,蒋至先用枯瘦的手拍拍蒋佑临的肩膀,“老三啊,你好自为之吧。”
蒋佑临愣了愣,他堵心了一辈子,藏头露尾了一辈子,如今好不容易马上就要扬眉吐气,父亲却对他说了这话——
是,他或许是蒋家对朝堂情势看得最清楚的,却事不关己一般咬紧了牙关就是不张口,他张口也没人听,不如不说话,蒋家本就没有他的份,他若是不说话不做事,或许情势会逆转也说不定。
连蒋吕氏这个毒妇,都有老爷替他打发了,他有什么可怕的呢?
蒋至先这一句话却让他觉得自己想错了。
蒋佑方见他在发呆,赶紧的替蒋至先继续穿衣裳,他不懂这些机锋,他只是莫名其妙得觉得鼻子发酸,若是大哥还在,老爷不病,蒋家是多好的一个家——
可他能怪谁呢?怪自己的母亲?
闵四娘在正院门口遇上秦玉珠,两人相视一笑,“三嫂今日气色真好。”
“不过是多擦了些胭脂,昨个儿晚上谁睡得着啊,我听风打窗棱都要醒,生怕外院有什么事。”
闵四娘抿嘴笑了笑,怕是高兴得睡不着吧,秦玉珠在蒋家经营多年,朱么娘寅夜离开的事,她不是不知道,按顺序排,也要排到三房扬眉吐气了。
两个人相携去了正院,却没想到遇上了守着门的彩蝶,“两位奶奶请回去吧,太太还在高卧。”
闵四娘看了眼太阳,“这都什么时辰了太太还在睡?莫不是生病了?”
“太太昨个儿天快亮了才睡。”
闵四娘和秦玉珠互视了一眼,“那我们在门外请个安就走。”两个人在门外对着蒋吕氏的卧房福了一福,这才走了。
彩蝶低下了头,眼里是掩不住的忧心,太太睡得也太沉了些。
通天观外寒风凛冽,文武大臣身着官服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为首的严政文严阁佬灰白头发在寒风中颤动个不停,手里高举着奏折不肯放下分毫。
天昭一朝大臣们也曾经各怀过心思,如今却同仇敌忾了起来,蒋家不除他们永无宁日,就算是为了自己和妻儿老小能活下去,这帮人也拼了。
可是他们指望的君王却依旧躲在道观之中,毫无露面的意思。
就在他们心越来越凉的时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为首的骑着高头大马的两名青年男子,正是蒋家老三与老六,他们身后轿中所坐何人自是不言而喻。
蒋佑临与蒋佑方下了马从轿中扶出了蒋至先,文武百官一看见蒋至先就是一惊,原本的蒋至先保养极好,虽说已过五十一眼望去却如四十许人一般,如今一看见像是几月之间老了二十多岁,须发皆白不说人也瘦得怕人。
蒋至先一挥手,几个健仆从另一个轿中拉出了另一人,竟是一身白衣束发未戴冠的蒋佑昌,蒋至先被两个儿子的搀扶着到了文武百官跟前,挣扎着脱离开两个儿子的的搀扶,深施一礼,“我蒋至先对不住各位了!”
说完他差点踉跄跌倒,蒋佑临与蒋佑方又扶住了他,慢悠悠地往道观侧门走,轻叩道观的门环。
严政文心中感叹,若非命数如此,让蒋至先生了病重至此,蒋家还是原来的天下第二家,如今蒋至先拖着病躯绑子到通天观,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高妙至极,自己的一番心思,难道又白费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应该昨天更的,但是昨天家里忽然发生了一些变故,我姑姑突然病逝了,人生实在是太过无常,我一直到今天上午参加完她的葬礼,才真正意识到她真的去了,谨以此章献给我的姑姑。
☆、返老还童
蒋府
临近午时,明明是平日最嚣闹的午膳时分,蒋家上上下下却静得出奇,连枝头的鸟雀都不肯再叫,只是老实地呆在枝头,歪着脖子瞧着人世间的一切。
闵四娘跪在正房外,头压低到几乎要碰到自己的手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嘴角微弯,满身是抑制不住的喜色,蒋吕氏啊蒋吕氏,你也有今日!她恨不得冲进屋去摇醒“仍在高卧”的蒋吕氏,出了蒋至先绑子往通天观面圣请罪这样的大事仍旧叫不醒她,鬼才会信彩蝶的不敢打扰太太这样的借口,蒋吕氏啊蒋吕氏,你机关算尽,总算今日得了报应!
闵四娘真想跳起来,告诉她所有真相,她是陈雨霖,她来复仇了,她先是离间了二房两夫妻,使益阳公主与宗室对蒋家不满;又将蒋大的身世之谜捅破,也是她借刀杀人灭了蒋大一家满门;是她使计让蒋佑昌奸污了薛静安替蒋家结家薛家这个死敌;更是她借百合糕下毒,蒋至先如今已经是命悬一线,蒋佑昌就算是年轻中毒的时日浅也绝活不过三个月;蒋吕氏啊蒋吕氏,你可不要死,你千万不要这样“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