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然低下了头。
“你给他们磕头拜年,为的是自己不是旁人。”沉思齐说道,“当年恪王害了我朋友的父亲,我就觉得他不好,过年见到他不愿意磕头,被我父亲狠狠打了一顿板子,就连最疼我的祖母都没有拦着他,只说让我长记性,朝堂之上有人是人,有人是鬼,有人半人半鬼,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更不要因为最平常的礼数而得罪人了,否则真的是粉身碎骨,人家也不会同情你。”
“那骨气就不要了?”
沉思齐拍拍他的背,“这骨头,是要长在皮肉里面才是骨头,露在外头,让人都看见了,那是螃蟹,自己心里面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就行了。”
沉默然听了只是默默的低下了头,沉思齐这一番话,足够他受用了。 夏荷两口子终于赶在正月里回来了,夏荷却是一路哭着回来的,吴怡不用问也知道事情不好了,“秋红呢?”
“秋红没了。”
“什么?”
“那杀千刀的该大死的只说秋红腊月里生了风寒,久病难愈病死了,奴婢不信,拿了二爷的信去了扬州衙门,那知府是二爷的好友,当即锁拿了那人问案,又要开棺验尸,却没想到那小老婆半夜卷着包跑了,金银细软扫得干干净净,那人见事不好招了供,竟是他丧了天良,在小老婆的挑唆之下私买蚕丝给外地客商,对洋行又说是遭了火灾又是虫灾的,秋红几次劝告他都不听,多说几句他就拳脚相向,为了防着秋红报信,他竟然丧了天良将秋红的两个孩子送到了祖父母家,只说秋红若是报信就把两个孩子卖了,听说二奶奶回了中原,他又逼着秋红做假帐,腊月里见总有人查问绸缎庄的事,知道是秋红报了信,竟把秋红活活打死了。”
吴怡一听这话,险些没有站住,“那人呢?”
“已经被押进了死囚牢。”
“孩子呢?”
“我去了乡下,带着人从他们祖父母家把孩子抢回来了,秋红的孩子,不能给那样狼心狗肺的人家养。”
“做得好,那小老婆呢?”
“已经下了海捕公文,奴婢擅自做主,发下了悬赏,五百两现银,生死不论。”
“嗯。”吴怡又点了头,“这种人万万没有好下场。”
“只是可怜了秋红啊……她爹娘哭得几次厥了过去……”夏荷也是一边说一边哭,秋红性子最好,嫁得也好,结果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财帛动人心,美色磨人骨,秋红她人太善了……”吴怡自从穿越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笑容柔和的秋红,却没有想到,秋红的下场竟然是这样……
就算是把那人千刀万剐了,也换不回一个秋红来……
在场的丫头虽大部分都不认得秋红,也是跟着不停地抹眼泪,她们这些丫头,说起来都是命好的,在主子那里得了脸,在外面都让别人高看一眼,嫁人时嫁得说出去也都是不错的人家,再过十年看看,离散的却不知道有多少。
“你们也都记住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万万不要做第二个秋红。”吴怡说道。 红裳在自己的屋子里一边抹眼泪一边做着小孩衣裳,红裳初入吴家时,第一个跟她说话的就是秋红,虽说秋红很快就嫁了人,红裳却依旧记得当时秋红的样子,秋红穿着从不张扬,却是让人看着舒服,整天干干净净的,脸上总是带着舒心的笑,红裳当时想着,日后她也要做秋红那样的人,却没想到秋红没得这么快。
夏荷拿着几个花样子到了红裳的屋里,见她在哭,也是叹了口气坐在她旁边跟着做活计。
“你也渐渐大了,我跟二奶奶原想着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在外面做正头的娘子,看看秋红,竟不敢让你嫁人了。”
“这世上有好人,也有恶人,侯门公子有二爷那样的,也有冯寿山那样的,只不过我啊,宁可把那杀千刀的和小老婆全杀了,也不要成那冤死的鬼。”红裳说道。
“都说你们红字辈里红袖最厉害,出了事红袖却是最没主意的,你啊,柔柔弱弱的,却是最有主意的人。”
“我们初进府时,就是秋红姐领着我们。”
“是啊,想想当年,跟梦一样。”夏荷说道,“我嫁周老实的时候,旁人都觉得我委屈,只有秋红写信来说,日后盼着我飞黄腾达的那天,好借我的光,她啊,就是善,看谁都觉得是好人。”
“像是二奶奶说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你觉得二奶奶善不善?”
“二奶奶是善的。”
“二奶奶若是像秋红那样的善啊,二奶奶也不一定是什么样子呢,这人啊,要对善人善,对恶人……”夏荷微眯起了眼,“有些事二奶奶不方便做,咱们却不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