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吴龄?”吴敏吸吸鼻子,无论整个人怎么被晒黑,眉眼却是变不了的,吴龄的眉毛眼睛鼻子,吴敏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见。
“我是吴龄。”自称是吴龄的男人表情有些冷漠,“是刘七爷让我来的,这次你们看见我了,就不用满世界的找我了。”
“四弟,我是你哥哥啊!”吴敏捉着吴龄的胳膊说道。
“哦。”吴龄摇头。
“小时候你最爱吃糖葫芦……”
“不记得了。”吴龄摇头,“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好,不记得好,你现在在做什么?”吴敏眼含热泪说道。
“我在跑船,往南洋走,今年才上岸遇上了刘七爷,刘七爷说我长得像你,又问我胸口有没有红痣,记不记得家人长什么样,我这才来看看,现在看见了,你们也知道我在做什么了,也不用往那些脏地方找了,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吧,我不想高攀你们,你们也不用为难,见着了,我就走了。”
“你不见见母亲吗?”
“是姨娘吧。”吴龄说道,“不见了,见了也就是哭一场,我知道我是谁了,我也知道你们是谁了,就行了。”
吴龄推开了吴敏向外走,吴敏傻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兄弟相见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终于从衙门脱身赶回家的吴宪拦住了吴龄,都不用有人引见,也不用滴血认亲,吴宪几乎是在看见吴龄的一瞬间就认出了他,吴龄长得太像吴敏了,只不过更黑一些,更高一些罢了。
“四弟!”
“本来也没有序齿,叫四弟是不是显得过于亲近了?”吴龄眼含着讥屑。
“你都记得是吗?都记得!”吴敏说道。
“不记得了,我知道的都是我后打听出来的,吴家只有三位老爷,从来都没有一个走失的四老爷,吴龄是没写入祖谱的外室子,我虽然是跑船做生意,风浪里搏命的,也知道些规矩,当初既然已经分开了,我现在活得也挺好的,来见一面,互相断了念想,也算是全了所谓血脉亲情了。”吴龄是真的不为所动,吴宪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知道一个人看见陌生人是什么样的眼神,吴龄现在就是用看陌生人的眼神在看他们,吴龄甚至没有想过有一个官居二品的哥哥对他会有什么样的好处,没有想过眼前的高门大宅,其实也是他的家,或者说至少有一部分是属于他的,吴龄就是完全的置身事外,一副大家互不相干的样子,他还不是在矫情,他是真心的。
他眼睛里没有波澜,甚至没有感慨,无爱无恨属于亲情的部分全部都没有,他来像是历行公事一样,见过了,也就走了。
吴敏却不能让吴龄走,他拉住了吴龄,一直软语说着些什么。
“有人去请老太爷了吗?”吴宪低声问门房。
“太太说等老爷和三老爷见过了,再去请老太爷,省得空欢喜一场。”
“快去请老太爷。”
吴敏也在那里说着,“既然到了家门口,好歹见过老太爷。”
“听说你不住这儿。”吴龄冷冷地说道。
又过了一会儿,门房回来了,“老太爷说他身子不好,见了……难免哭一场笑一场,还是不见了。”
吴龄冷哼一声,挣脱了吴敏的手,转身走了,吴宪和吴敏互视了一眼,追了出去。
却只见吴龄骑上一匹马,打马飞奔而去,同样骑马而来的吴敏也骑了马追了过去。
吴宪站在门口望着他俩的背影叹息了一声,转身进了府。
“凤歧在信上说他是在泉州码头遇见的四弟,觉得他长得像三弟这才跟他攀谈了起来,听凤歧说四弟自己有条海船,专跑南洋线路的,人人都知道有个专下南洋的闻三说的就是他了,说他成了亲,有了个儿子,弟妹是走江湖的豪爽女子,本来四弟不想来京城,因为欠了凤歧一个人情这才不得不应下来,凤歧信里说他想先写信回来,可是怕他不来,让咱们空欢喜一场,这才早早写好了信放在洋行管事那里,说若是咱们去问四弟的事,再把信交给咱们。”
“总之四弟吃苦了。”一个官家子,流落江湖,靠在风浪里搏命讨生活,刘七是自己要去的,手上有大把的起步银子,保驾护航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吴龄却是赤手空拳一个人走到现在,不想认他们也是必然的。
“四弟现在平安回来了,也算是菩萨保佑了。”刘氏劝慰着吴宪。
吴怡在几天以后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四叔,吴龄在这些天里简直是吴府甚至是整个京城的传奇,一个失踪的孩子,一个人打出一片天,又不贪荣华富贵,见了亲人就想走,幸亏吴敏不忘兄弟情,硬是追上了他,在客栈里软磨硬泡了三天,这才让他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