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也很想冲到他家师尊身边，但是他不敢，就只敢站在这莲池边上看着，甚至都不敢开口说出那两个字。

师尊，十分简单的两个音节，在他血脉暴露之前他喊了十多年，熟稔到不能再熟稔了。可是此时，嘴皮仿佛有千万斤重量，压得他抬不起来，更是无法开口。

轻风拂过，带着莲香扑面而来，似乎还有隐隐酒香，熏得君凌峰都想去醉一场。

君凌峰：等等！酒香？哪里来的酒香？

一时间君凌峰也顾不上什么了，身形极快地冲到亭中，直到冲至自家师尊身前才堪堪停下。低头看着摆在案上的酒坛，闻着周围浓烈的酒香，君凌峰只觉得自己此时肺都快气炸了。

他家师尊在那次坠崖之后身体就变得极度糟糕，大小毛病一大堆。这样的身体状况，酒这种东西自然是不能喝的，就连日常小酌都不可以。而君凌峰现在看着那空荡荡的酒坛就明白了，他家师尊显然是喝了整整一坛！

看着酒坛上贴着的红签，居然还是临天宗外镇子上卖的最烈的莲花醉，君凌峰直接被气笑了，但是听到自家师尊的声音，他顿时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

慕容泽轩：真好，喝醉了还能看见你。看样子借酒消愁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君凌峰：······

君凌峰：师尊······

君凌峰看着慕容泽轩，看着他手指扣在琴弦上，指节都泛着青白。看着他喝醉酒后，眉梢眼角都被熏染上的红润。看着他苍白面色尽显病弱，却仍旧带着他最熟悉的温柔笑意。

他本想多说两句，可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借酒消愁那个字眼，着实刺痛了他。

他家师尊，明明不是好酒之人，便是平日里偶尔兴致上来，也并不贪杯。每次都是用小盅喝上那么两三盅，小酌一番，便再也不会多喝。

而且在坠崖之后，他家师尊便再也没有碰过酒。

可是现在，君凌峰根本不知道他家师尊这是喝了多少。也不知道是仅此一回，还是经常如此。他也不敢张口去问，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满脸心疼地看着自家师尊抬着头看着他。

慕容泽轩：凌峰，想听曲子吗？还是说想听故事？又或者是想喝竹酒？

君凌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未见他家师尊喝醉过，也不知道此时到底该怎么做。

慕容泽轩：竹酒都留给你了，我都没喝，也不会给你几个师伯喝，更不会给别人。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喝？

慕容泽轩：还有秋水和玉佩你什么时候来拿走？那两样东西留在我这里也没用，玉佩更是专门给你做的。你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慕容泽轩：不想和我做师徒了？是在怪我没有护住你吗？

君凌峰：师尊我没有。

听着慕容泽轩一句一句地说着，君凌峰觉得胸口一阵疼痛蔓延开来，和在剑门秘境中一样的剧烈，一样的难忍，痛得他不能自己。

慕容泽轩：梦境，都是反的。

君凌峰愣住了，所以他家师尊这是真的醉到不省人事儿，甚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以为现在是在做梦？

慕容泽轩：你要怪就怪吧，本来就是我没护住你。对不起······

君凌峰：师尊，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想过不做师尊的弟子了。秋水笛和弟子佩会还回来只是因为我怕师尊去找我，师尊身体不好，该留在宗门养伤，怎么可以去陪我受累？师尊也不是没有护住我，是我自己要走的，和师尊没有关系，师尊你不要自责好不好？

宛若倒豆子一般地说着，再看着自家师尊脸上表情，君凌峰也不知道他家师尊有没有听进去。

来之前他本以为他家师尊呆在临天宗，会什么事儿都没有的。虽然想过了可能会难过一阵子，但是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他家师尊依旧能难过成这个样子，甚至到了需要借酒消愁的地步。

他现在不敢想象他家师尊之前都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慕容泽轩：凌峰，小崽崽，你要听我弹琴么？我那个时候答应过你，以后只弹曲子给你听。

君凌峰深呼吸，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痛苦与酸涩，却仍旧是忍不住鼻头泛酸。明明那只是他当年的一句玩笑话，他家师尊却那么认真的记下了，而且记到了现在，哪怕喝醉酒意识不清，也还是记得。

君凌峰：师尊······

君凌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看着自家师尊苍白纤长的手拨弄着琴弦，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明明是那样悦耳的琴声，听得他却是难过不已。

此时此刻，他除了师尊这两个字，还能说什么呢？

他就那样站在自家师尊面前低头看着，仿佛连多动一下都成了巨大的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