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殊收回视线,目光缓慢却坚定地转向其他人:“当年大齐刚刚建国的时候,人口稀少,荒地极多,可如今的情况已经截然不同了。现在户部正在进行全国人口调查,最后的结果还没有正式出来,但预计这个数字不会低于五千万。而在建国之初,大齐只有一千多万的人口。由此诸位爱卿应当能看出来,从前官绅免税的土地额度,早已经不适应大齐如今的国情了。”
“况且,”裴清殊突然话锋一转,“按照过去的俸禄制度,你们中的大部分人,连全家人的温饱都只能勉强解决。你们是哪里来的银子,能够购置那么多土地的呢?”
听到裴清殊这么说,许多大臣都是后背一凉。
裴清殊登基以来,光是才过去几个月的雍定元年,他就已经惩处了大大小小数十名贪官污吏。
可见这位新帝对于贪腐问题非常看重,他是不会像过去的太上皇那样好糊弄的。
严格说起来,如果他们不贪污的话,那些免税的土地额度,他们根本就用不上……
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大臣们不占理的。
裴清殊的目光在大殿中扫了一圈之后,才缓和了语气说道:“当然,朕知道你们当中的许多人都会把族人的土地挂靠在自己名下。于理,这是以权谋私的行为,应当重罚。但于情,朕能够理解你们为家人考虑的心情。所以朕不仅不予追究,还让人估算出了一个合理的免税额度留给你们。对于一个正常的家族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
朝臣们的心随着裴清殊的话忽上忽下的,一点都不踏实。
谁都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少年天子,接下来又要说些什么对他们来说性命攸关的事情。
“不过,你们要是想为了谋取利益,将不相干之人的土地挂靠在自己名下免税的话,这就有些贪得无厌了。”裴清殊神色肃穆地看向刑部尚书李天奇:“李尚书,你会这么做吗?”
李天奇吓得一哆嗦:“不、不会。”
“那就好。”裴清殊这才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周侍郎,说了这么多,你还觉得朕不应该降低免税额度吗?”
不等周炎回答,裴清殊便幽幽道:“那朕倒是有些好奇,你家里到底有多少亩土地需要免税了。要不要朕派人,去你府中清点一下呢?”
周炎听到这话,双腿发软,直接朝裴清殊跪了下去——
别看裴清殊说得轻描淡写,可这分明是要抄他的家啊!
周炎打着哆嗦,战战兢兢地对裴清殊说道:“微臣愚钝,方才是微臣想岔了!微臣并无异议!”
“那就好。”裴清殊微笑着看向其他人:“还有谁有异议吗?”
人非圣贤,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做过一些以权谋私的事情,名下都挂靠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土地。
面临着裴清殊的“抄家威胁”,还有谁敢再站出来找死?
如果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的清官,也不会觉得裴清殊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恰恰相反,他们还很支持裴清殊的新政,并且为此而感到高兴。
至此,这件事情终于算是定了下来。
不过身为皇帝,就是要日理万机。一件事情忙完了,紧接着另一件事又找了上来。
从去年裴清殊宣布裁军开始,几个月过去,京军三大营终于整顿完毕。
各地原本由军队耕种的公田,也还出了四成,用于安置流民。
兵部尚书礼亲王和侍郎容漾来找裴清殊汇报成果的时候,心中颇为得意。
虽说裁军的过程当中,容漾是往军营里跑的次数最多的人,可礼亲王也不是吃干饭的。这回三大营裁掉了那么多贵族子弟,引发了许多世家大族的不满。
容漾虽然能干,但他的辈分毕竟不够高。所以这些不满的声音,都是由礼亲王出面解决的。
裴清殊投桃报李,赏了礼亲王一根千年人参,赐了容漾一把难得的好剑。
礼亲王见了,不由笑道:“皇上,这剑是好剑,只是臣还从来都没有见过静之使剑呢!这是不是有些……”
礼亲王很想说“暴殄天物”,但又怕容漾听了不高兴,就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四个字给生生地咽了下去。
可裴清殊和容漾哪里还有听不明白的?
裴清殊摇头笑道:“皇叔啊皇叔,话可不能这么说。朕原先也以为静之是文人,不会使剑。可后来有一回在荣国公府比射箭的时候,他可是得了头名呢!”
礼亲王听了,不由好奇地看向容漾:“哦?我和静之共事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有这种事!”
容漾十分谦和地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难为皇上还记得。”
礼亲王笑道:“原来你还有这本事?真是深藏不露啊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