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娴妃大出血,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应该立马马不停蹄地赶过去见娴妃才对。
可裴清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临走之前,他还有心思吩咐下去,准许各大臣留在宣政殿,让御膳房准备膳食,等到雨停了再让他们走。
甚至,在坐进龙辇,起轿的那一瞬间,裴清殊还在想,在去看望娴妃之前,自己是不是还有点什么别的事情没做。
娴妃……娴妃一定会没事的,他用不着那么着急。
裴清殊这样告诉自己。
不知是因为今日的天气太过压抑,还是旁的什么原因,裴清殊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想要大叫一声,却又叫不出口。
他忽然间觉得疲倦至极,甚至不想去襄乐宫,只想回乾元殿里躺着歇一歇。
裴清殊闭上眼睛,试图闭目养神,可轿外的雷鸣和风雨,几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碎,让他心神不宁。
“妙珠……”他不自觉地念了一声娴妃的名字。过了许久,才又在心里补上一句:“你不能死。”
“皇上,”裴清殊不知自己忍耐了多久,轿外终于传来小德子的声音,“襄乐宫到了。”
也不等宫人来扶,裴清殊自己打起帘子,匆匆向产房走去。
皇后就等在产房外面的厢房里,裴清殊一来,便与皇后打了个照面。
“娴妃怎么样了?”
皇后向来恪守礼节,可此时也顾不上行礼了:“回皇上,钟太医刚到不久,正在想办法救治。”
“产婆呢?好端端的,娴妃为什么会大出血?”裴清殊不明白,截止到昨天为止,娴妃这一胎都还很正常。而且娴妃这都是第二胎了,他本以为会很平稳才对,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情。
“皇上您别急,臣妾已经亲自问过了。产婆和伺候的丫鬟,都说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娴妃妹妹的羊水突然破了之后,宫口开得特别快,生得也很顺利,只是孩子生下来之后,宫口还是一直没有愈合,就像是……服用了过量的催生药物一样。”
“催生?”裴清殊皱起眉头,“娴妃的预产期不就是在这几天吗,有什么催生的必要?莫不是有人给她下药?”
宋皇后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点头:“的确是有这个可能。而且下药之人,手段应当非常高明。”
如果是一般的妃子也就算了,还可以说是误食。可是娴妃本身就出身于太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多少会一些寻常的医理。
一般的催生药物,应当瞒不过娴妃才对。
裴清殊听了,不由握紧了双拳。
他最恨别人拿他的子嗣开玩笑,没想到有惠贵人这个前车之鉴在,竟然还有人如此胆大包天。
“皇后,朕一定要彻查此事。这里先交给你,朕去看看娴妃。”
“皇上!”皇后还没说什么呢,宫人们倒是先开口阻拦了起来。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玲珑跪在裴清殊面前说道:“产房乃是污秽之地,见血不吉啊皇上!”
裴清殊当然知道这些。
说句老实话,裴清殊也不喜欢进产房。
如果是过去,母子平安的时候也就罢了。可一个女人为了给他生孩子,正徘徊在鬼门关上,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哪怕今日躺在里面的不是娴妃,是他的任何一个女人,裴清殊都不可能置若罔闻。
毕竟,这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可是让裴清殊没想到的是,皇后的宫人阻拦也就罢了,娴妃的宫女流萤也跪在他面前,恳求他不要进去。
裴清殊觉得荒谬,忍不住动了气:“你们家娘娘都什么样子了?还不让朕进去见她?”
“皇上恕罪,这是娴妃娘娘的意思……”流萤是自轻罗被处死之后才抬上来的宫女,向来有几分胆小。不过想起娴妃的托付,她还是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说道:“娘娘吩咐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让皇上进产房,哪怕……”
裴清殊简直心急如焚:“哪怕什么?”
“娘娘说,哪怕她难产而亡,也不要皇上沾上一丝晦气……”流萤到底年纪还小,忍不住哭了起来,“娘娘还说,如果她,如果她将来不在了,请皇上把二殿下,交给皇后娘娘或是宜嫔娘娘抚养。”
裴清殊闻言不禁别过头去,感到既生气又无奈。
从他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皇子起,娴妃跟了他八年。裴清殊当然知道,娴妃看似柔弱,但骨子里十分倔强。
她说不希望他进产房,就是真的不希望。
虽然很难受,但裴清殊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见。
他走近产房,但并没有进去,只是隔着一座十二扇折屏屏风,看着宫人们端着用布巾盖着的水盆进进出出。
裴清殊想象的出来,在那布巾下面,所有的水都是血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