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生罪孽深重,死后沦入地下十八层,亦不奇怪。
只是此地为何只有自己,其他人呢?
不行,他还要去找姣月。眼下被火海围着,他要去哪里找姣月?他拼命跑着,想穿过火海。但火烧得越来越旺,像是要将他化为灰烬。
浓烟呛进他的喉咙,他拼命地咳嗽着,猛然翻身坐起,大口地喘气。
正要把头套进白绫的妇人见他醒来,顾不得自尽,忙爬下桌子,一把将他抱住。“望哥儿,我的望哥儿,谢天谢地,你可算是醒了。”
望哥儿?
男孩眼神阴鸷,皱起眉头看着唤他的妇人。遥远的记忆像排山倒海一样,全部涌上来。
多年前,确实有人这样唤他。那时候他的父母还在世,父亲是受人尊敬的先生,他是父亲的独子,人人都叫他李小公子,小名望哥儿。
眼前的妇人是那么的眼熟,曾多次出现在他的梦中。他恨过,怨过无数次,怨她为何要丢下他,留他一人在世间受苦。
他抖着唇,呢喃着,“娘。”
“我的儿啊!”李夫人悲喜交加,泪水像珠子一般地滑落。如梦中一般温暖的气息将他包围,他看着屋子的布置,再看看自己细瘦的手臂,满心的疑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回到了过去?
眼前的场景,是记忆中永不曾磨灭的回忆,那是他一生改变的起点。李氏族人为了占他家的屋子,诬蔑娘不贞,说自己不是爹的儿子。
娘不堪污名,一道白绫随爹而去。
“江氏,我们对你们母子已是仁至义尽。大侄子养了你们母子多年,你们要知恩图报。现在他去了,他的屋子你们不能占着。”外面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喊声。
这刻在骨子里的声音,让李知望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当年,父亲去世后。就是这些族人,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他们为了霸占自家的屋子,什么脏水都往娘身上泼。
他大病一场,生死未卜,娘受不住,丢下他自尽了。
等他醒来时,娘已死,他被李家族人丢在路边。而他的家,则被族里称为三太公的一家占着,里面的东西都被别人瓜分得七七八八。
难不成,他没有死,而是回到了过去?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虽然后来他得势后,弄死了逼死他娘的人。但那时已过多年,娘早已做古,最大的仇人也死了,纵使大仇得报亦不觉得痛快。
这一次,时机刚好。
“娘,你可不能丢下孩儿一人…”
“望哥儿…”
江氏悲苦地摇头,“你听他们…说得那么难听,娘还怎么能活下去?”
“娘,他们就是要逼死你。你一死,可曾想过孩儿?孩儿要去哪里,谁来照顾孩儿?”
“只要我死了…他们得了咱家的屋子,总会顾念一些…”江氏迟疑道,心里也不能肯定。
李知望摇着头,目光阴沉,“娘,你错了。他们才不会顾念爹的情份,只要你一死,他们占了屋子,就把会孩儿赶出去,自生自灭。”
“不…”江氏掩着嘴,失声痛哭。
“所以,娘你不能死,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男孩原本清澈的眼神变得幽深,紧紧地盯着江氏,江氏不知不觉地点头。她用手去探他的额头,发现烧已退。
多年独处,他已不习惯被人碰触。不自觉地闪过身,起身下床。现在的他,不过刚满十一岁,还是半大的少年模样。加上身体本就偏瘦,又大病一场,越发的弱不经风。
“娘,我们出去。”
“望哥儿…”江氏一脸的惧怕,那些人来势汹汹,他们孤儿寡母的,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
“我们越躲,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欺软怕硬,是人之常情。
小少年的模样坚毅暗沉的眼神,江氏心道儿子历经家里的变故,一夜之间长大了。她欣慰着,同时心疼得厉害。
外面的老妇人说得起劲,口沫横飞。
大侄孙子是族里最有出息的人,不仅是位举人,而且还有这么一座大宅子。族中论辈份,她家的老头子最高。
若真是要吃绝户,那自家得到好处会是最多的。
她眼热着,若是住进大宅子里,总好过一家人窝在村子里,日日年年面朝黄土背朝天。
突然,门开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真没想到江氏还有脸出来见人。
“三太婆,你嗓门真大,精神劲儿真足。看起来像是病得不轻,回光返照?”小少年的声音带着嘎哑,说出来的话难听刺耳。
被唤做三太婆的老妇人莫名心里一惊,老眼看去,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却似乎又不是那个少年。他似笑非笑的样子,竟像是厉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