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连下了两天,外面的哀求声从未间断。寺中的僧人动了恻隐之心,终是不忍再拦,开门放孩子们出去。外面的汉子们眼见寺中一开,一窝蜂般强行涌进寺中。
饿急了眼的人,哪里是别人能拦住的。他们哪里满足于一两口剩下的米粥,眼睛贪婪地四处张望。
“兄弟们,反正是一死,不如做个饱死鬼,我们去厨房,我们要吃饱!”不知谁喊了一句,所有人都鼓动起来。拉着一个孩子问了厨房的方向,全部朝那边跑。
寺中僧人不过一百多,流民汉子有几百人,根本就拦不住。片刻间,那些人就找到了厨房,个个双眼通红地盯着厨房的人。
事已发生,芳年早有预感,很快冷静下来。
厨房的僧人挡在芳年的前面,三个妇人缩在她的后面,与那群汉子对峙着。出家人不能枉开杀戒,其他的僧人们紧紧跟着,无人动手。
“孩子他娘,你快告诉俺们,米放在哪里?”
一个汉子挤到前面,开口询问,她身后的朱氏瑟瑟发抖,不敢答应。
她看着这些瘦得皮包骨的汉子们,反倒心生同情。她站出去,对他们道:“我是厨房的管事,米粮我知道在哪里。”
“那你快带俺们去!”
“好汉们,你们听我一言。现在你们若是真要动手,我相信,你们能抢到寺中的米粮。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米粮就算你们不抢,它们都是你们父母孩子的救命粮。你们为图一时口腹之欲,夺了你们骨肉亲人的口粮,无异于杀鸡取卵。我且问你们,吃完这些,你们又待如何?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办,往后再有难怎么办?你们如此寒心,连佛门都敢抢,哪还会有人再施舍你们?”
汉子们沉默下来,可腹中饿得像刀绞一般,有人恨声道:“人都要成饿死鬼,谁还管什么佛祖。要死俺们也要做个饱死鬼,黄泉路上也有力气走那奈何桥。”
“对…对……”
他们情绪开始激昂,有些想冲过来,被寺中的僧人死死拦住。
“好,你们想做饱死鬼,我成全你们。只要你们答应不乱来,等会我们就做一顿饱饭给你们吃。但是吃完以后呢,你们要怎么办?真是要去死吗?”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厉声吼出来的,把那些汉子们都镇住了。
他们扪心自问,吃饱了真要去死吗?
她心里轻松一口气,好在这些人良知尚在,于是接着道:“你们应该知道,孝善寺不过是一间寺庙,奉佛祖的教诲,行善积德。可是寺中的存粮并不多,仅能维持个把月。寺中有些僧人还在山下化缘,祈求能化到更多的银钱,帮你们的父母孩子撑过冬日。要是你们抢走这些米粮,我且问你们,你们的父母孩子怎么办?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吗?”
身后的朱氏先哭起来,接下来杨氏跟着哭起来。她们不敢出声,一面不想自家男人饿死,又不愿
孩子们有事,两相为难,只能痛哭。
“那你说,俺们怎么办?”朱氏的丈夫喃喃着,双眼无神,茫然地看着芳年。
芳年扫视众人,见他们都看着自己,仿佛在自己这里寻求解决之法。她深吸一口气,她又不是神仙,能变出食物,让他们免于饥饿。
“你们既然敢冒犯神灵,连佛祖都敢得罪,真要是豁出去,为何不去抢那些奸商的粮食?那些人就指着你们受灾,好发这灾难财。你们真有血性,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那京中的柳家是粮食大户,在城外各县镇都有米铺,你们有本事就去那里抢,在自己的父母儿女口中夺食,算什么英雄好汉,枉称男儿!今日,寺中管你们一顿饱饭,你们若真是男人,以后就自己找吃的填饱肚子。我想,若是那样,佛祖看在你们迷途知返的份上,定会饶恕你们这次冒犯,既往不咎。”
“对对,俺们听管事的,俺们去抢那柳家。大伙们,你们说对不对!”朱氏的丈夫先喊起来,接着许多人附和,终是所有人都跟着喊。
最终,他们在寺中僧人的安排下,退到寺外。
远处有个高大的身影,鸦青色的大氅,笔直的身姿。他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芳年说话的时候,他的嘴角微扬。待见她果真劝退那些流民,才转身离开,消失在竹林后面。
流民们退出寺外,芳年和明觉赶紧去领米粮,熬了两锅浓粥分给他们。
朱氏一边干活,一边抹眼泪,等外面的汉子都喝上粥。她“扑咚”一声跪在芳年的面前,“方管事,俺给您磕头,要不是您,今天孩子他爹就犯下大错了。”
“起来吧,都是天灾闹的,要是有口饱饭吃,谁会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