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刚穿越过来就被人摁着脑袋磕在了墙壁上,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脑子里浆糊似的一团,思绪无法打理清楚。
林夕低头看着自己袒露在运动服外的手臂,除了被揪拧出来的淤青以外还有几个不能忽视的牙印,那是林清妍自己咬出来的伤口。她对自己狠得毫不留情,仿佛深深地怨恨这样的自己,在林夕记忆中的无数个夜晚里,她就是这样躲在被子里,哭着死咬着自己的手,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仿佛哭出声的那一瞬间会让自己崩溃。
又是有多痛,才会利用肉-体的摧折来转移良心的不得安宁?
林夕面无表情地吐出吸管,打开盖子将塑料杯子里的水果块全部捞出来吃掉。她在外头转了一圈,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用新拿到手的工资去买了一套长袖的衣服,将身上的伤口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按照着记忆中的路线回了家。
家里没有人。
因为经济负担日渐加重,家里都变得格外忙碌了起来,大概是因为缺乏人气的缘故,原本占地面积不算小的公寓也成了蟑螂老鼠的聚集地,怎么清也清不干净。承受着心理压力的人其实不止林清妍一个,包括林清妍的家人在内都为生活而奔波着,这个道理林清妍也懂,因此才会愧疚。
准备好了晚餐,全部用盖子盖起,林夕回到了林清妍的房间,依照着自己的记忆找出了林清妍的日记本。
她是个极有书卷气的女孩,喜欢清静,喜欢独处,也喜欢看书。心绪难以平静时喜欢练字,因此她的字迹非常工整。她的日记也不是流水账,说是日记倒不如说是自己领悟出来的人生格言,翻了几页纸,基本都是寥寥几句话。
一年前的日记,平静中透着豁达,柔软的言语中字里行间都还带着几分锋芒和天真;一年后的日记,处处都是绝望,一眼扫去尽是层层交织的蛛网。
[不把自己逼到绝路,就不知道自己能走到什么高度。]
[我错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不该怨天尤人,我不该推卸责任,没做好就是没做好,我凭什么在心里怨怼别人?]
[做不好是因为不够努力,足够努力了就会做得好……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纸张皱巴巴的仿佛浸满了水迹,林夕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却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行水笔字。
[允许哭泣,允许软弱,但是哭完之后,该走的路你还是得走下去。]
之后的日记本就只剩下了大片的空白,而实际上这厚厚的日记也不剩下几页纸了——就像这个女孩的一生。
她其实相信着风雨过后就会有彩虹,也天真地相信着自己有朝一日会感谢上苍赐予她磨难让她成长。她在日记上写下无数勉励自己的话语,她说自己要将坎坷化作锤炼铠甲的烈火,她说要将所有人的轻视化作无坚不摧的铁盾,她相信着书本、老师和父母长辈交给她的一切,近乎天真地相信着。
她却忘了,唯有万里挑一走出一条通天大道的胜利者才有资格骄傲地对世人说这些,而失败者的信念根本没有人会在乎。
这些是胜利者悟出来的真理,但是在这个世界为轴的磨盘中,更多的人一生碌碌无为,化作血肉磨盘中的一点腐肉。
熬得过去,熬不过去,二者之间,差如天堑。
林夕合上了日记本,垂下了眼帘。
她觉得很累,不知道是身体残留下来的情绪在作祟还是她自身的原因,她累得不想说话,不想思考。孤独像是如影随形的黑影将她层层包裹,不知该名为绝望还是该名为麻木的情绪化作了污丑的黑水,一点点地将她湮没其中,令她窒息。
林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开门声,有嘈杂的争吵钻入耳朵,她却仿佛听不见一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过了很久,手指才微微一动。
敲门声响起,林夕梦然回神,她张了张嘴,试图提高音量,却只漏出一声低弱的回应:“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仪表端庄,眉眼和林清妍十足相似,脸上却已经有了岁月的纹路。微微僵硬的脸颊,通红的眼眶,她朝着女儿勉力挤出一个笑,眼睛里却泛着水光。林夕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比起伪装她只看到了疲惫,看到了她鬓边白了一半的发。
“小妍,你回来了。”
女人坐在床沿边,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去。林夕神情木然,心里却突然掀起了尖哨般的惶恐,崩溃着,绝望着。
不能任性,必须听从——大脑给身体下了这样的指示,林夕依言站起身坐到了女人的身边,看着她拉过自己的手,絮絮叨叨地关心她的学习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