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535)
皇帝笑意更盛几分:“若诸位爱卿得胜,朕即不再提及此事。”
百官闻言交换着视线,或无奈摇头,或觉荒谬胡闹。
但若不比,陛下定不会改变主意……
众人商议了好半晌,最终推举出了一人,与衡玉对辨——台院,湛御史。
“……那帮大臣们,可是狡猾得很!嘴上说着老师只是区区女郎,不值一提,可到头来却将湛御史推了出来!”
“湛御史可是一桐书院出身的进士!放眼朝堂之上,谁能吵得过他!”
嘉仪公主叉着腰,又急又气,来回踱步。
“如此才好。”衡玉坐在书案后,整理着手边书册。
“可是老师……您有把握吗?”嘉仪走过来,满眼担忧。
“有没有,都要一试。”衡玉未作出云淡风轻之色,更不掩饰眼中对赢的渴望与坚定:“我会全力以赴的。”
当晚,衡玉刚回到家中,便被自家兄长塞进了书房里。
“这几本辩纪,你需熟读!”
“这是我托一桐书院里的好友寻来的!”
“还有这些,这些是时节使让人送来的……”吉南弦压低声音道:“我看了几眼,竟正是那湛御史的弱点所在!”
辩赛不仅需要阅历学识,亦要精通此中技巧,甚至是对方弱点。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看着一册册被塞到怀中的东西,衡玉默然。
看得出来,大家的确很想让她赢了。
只是这本湛御史的弱点……
衡玉不由道:“……他该不会使人给湛御史下药什么的吧?”
吉南弦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应当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吧?”
是,不是不应当,而是不能如此明目张胆……
是非观,比赛第二什么的,不存在了。
衡玉不禁意识到,权势二字,果然迷人眼……
“阿衡,好好准备着,你嫂嫂正亲自在厨房为你熬补汤!”吉南弦寄予厚望地看着妹妹:“一定要赢!”
若阿衡赢了,便要常留在崇文馆——
阿衡在,家便在!
不过,话说回来……
未来妹婿难道不曾想到此一点?
竟也这般不遗余力地想让阿衡赢得辩赛?
就不怕日后阿衡没法儿随他回范阳吗?
吉南弦怀着疑惑的心情离开了书房,不忘替妹妹亲手关门,关门之际又给予妹妹“你可以——”的眼神鼓舞。
末了,他心中得出答案——妹婿此人,觉悟了得,实非凡夫俗子可比啊。
三日很快过去。
这场由天子出题,设于崇文馆内的辩赛,已早在京中传开,又因一方是女子之故,以崇文馆学士之位“做赌”,而备受瞩目。
且此次辩赛,百官宗室公侯皆可到场旁听。
看着那些乌压压的人,衡玉盘腿坐于辩台蒲团之上,只觉有些想冒冷汗。
圣人是否过于看得起她了……
这般阵势下,若她输了,往后还要如何在京中行走?
想到那丢脸的画面,衡玉头皮发麻。
今日这局面,不赢实在很难收场。
而坐于衡玉对面的那位湛御史,此时闭目养神,悠哉中透着几分不屑,似全然未曾将面前的小女郎放在眼中。
随着三足香炉中的一炷青香被点燃,那着粉青色襦裙的少女抬手与他互行辩礼之际,湛御史仍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辩始——”
内监的高唱声传开,四下皆静。
少女清脆的声音率先响起。
湛御史对答,姿态语气于无形中透出倨傲之感。
这一日为观宁元年,六月廿一,天子百官诸公注视之下,年仅十九的少女,神态从容不迫,字字清晰有力。
面对“富国之政”的辩题,非但可引经据典,更语出新颖,角度开阔,佐证之下,细致到各地州府县镇风土民俗,乃至地貌、兵事、农事,皆信手拈来。
湛御史原本的风轻云淡早已不复存在。
从质疑,到惊诧,再到真正正视这个对手——
是对手,不再是所谓女郎。
辩台之上,二人对辩,你来我往。
辩台之下,此前那些持反对之言的官员们个个面色精彩纷呈。
再看向那湛御史,不免便有人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还好辩台上的不是自己!
这场辩赛,从晨起,一直至暮时。
却几乎无人离座,反而是闻讯而来的宫人越来越多,挤在崇文馆外探着头往里面瞧。
随着少女的声音落地,数息之下的静谧后——
“湛某——”湛御史起身来,抬手,垂下了头:“认输了。”
四下雷动。
衡玉起身,抬手还礼:“承让。”
“老师!”
嘉仪高兴地蹦了起来,兴奋难当地朝衡玉挥手:“老师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