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601)
念及此处,他冷冷问道:“三皇子蒙难归来,向朕举发之事,辅政有何见解?”
薛松年被皇帝阴森的目光盯得发毛,面上强自镇定,躬身奏道:“回陛下,倘使三殿下所言属实,绥宁换质真的起于内奸陷害,则必然要追究到底,严加惩处,这般大奸大恶决计不容放过。但是与此同时,也须考虑到外虏居心险恶,三殿下当时陷落敌营身不由己,其中是否有反间计的成分。兹事体大,切忌感情用事,万不能仅凭猜度推测而自乱阵脚。”
从太子被囚,他明白大势已去,自己的官位也如晚秋寒蝉,再不能长久,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个拖字。
“四皇子在绥宁主持战局,可曾发现有关情况?”皇帝不置可否,又沉声问道。
“禀父皇,”云王望一眼仍然跪地不起的安王,眉目如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事论事地奏道,“儿臣到达边关后,在杨将军协助下详查三皇兄出事的前后经过,搜集到一些人证物证,事情确有可疑,内奸之说非是空穴来风。儿臣也正准备禀报父皇。”
“作妖至此,真是要反了天!很好,很好!”天宜帝难得放晴的脸上已经阴霾遍布,隐隐透出铁青,连着说了两声,重重一掌拍在御座扶手上,“此案交由刑部办理,四皇子从旁协助,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一切以真凭实据论断,绝不能不明不白!”
朝见结束后,皇帝留下几名皇子叙话,向云王问起边关军务,他对安王不经禀告便将疑虑捅到朝中的做法甚为不悦,但看着洛君平确实丢了半条命,只好暂时按下火气,没有严加训斥。安王微微低着头,恭顺地领受父皇的温言勉励,眼里却不易觉察地闪过一抹失望和戾色。
洛凭渊陪了一阵,待到两位皇兄各自前往后宫见莲贵妃和宜妃,才出宫回转静王府。
洛湮华上午刚刚接受了一次施针治疗,因此有些疲惫。洛凭渊走近主院书房时,他正斜靠在长椅里看书,腿上搭了一件黑裘,神情安闲。
洛凭渊从谷雨手中接过茶盏,在宁静适意的气氛里感到全身都放松下来。他喝了几口热茶,讲述起清早出城迎接云王和金殿朝会的经过,最后说道:“四皇兄说,等见过莲妃娘娘,最迟傍晚就前来看望皇兄。”又道,“他心情不太好,不过没关系,来了就有惊喜。”
静王看着皇弟眼里愉快期待的神色,不觉微笑。打从寒毒解去,洛凭渊在他面前就常常流露出一些后怕与欢喜交织的情绪,有时好端端的,又会突然紧张起来,担心余毒未清或者再生变数。有两次夜半睡意朦胧,他感到身畔细微的动静,睁开眼睛才发觉弟弟呆在床榻边,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一只手,将三根手指贴在腕上,反复地确认脉息。
许是之前过度担忧害怕,留下了阴影,他觉得洛凭渊其实很希望将好消息分享给身边的亲朋下属,间接平复残余的不安,但这件事注定是不能传扬的。好不容易等到云王回来,也难怪他要迫不及待了。
“阿云之所以烦恼,想来不只是担心我的病情,还有洛君平的缘故。”他叹了口气,“再怎么说,手臂伤残无法接续,他心里不可能不在意。”
“冤有头,债有主,四皇兄同样冒了生命危险,已经尽力了。”洛凭渊顿了一下,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又想起天宜帝震怒的脸色,“皇兄,我看三皇兄也是豁出去了,说什么也要有个结果,父皇总不能继续姑息躲避下去吧。”
“未必尽然。”洛湮华听出他话语里的询问之意,轻轻摇了摇头,“洛文箫是太子,如果坐实了私通敌国的罪名,造成的负面影响不小,而且他还是父皇当初费尽心思册立的。就算已经决定放弃,只怕也要顾全体面。陛下着重强调真凭实据,意思已经表露得很明显了。邹培盛虽然刚直,但事关皇子,难以审讯口供,要他如何追查到底?”
洛凭渊默然,他其实也察觉到了皇帝的倾向。天宜帝语气很重,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彻查之意。试问安王作为一个俘虏,性命朝不保夕,就算在夷金营中发现了凭据,有什么办法取得带回?从洛城到绥宁,再到夷金,要将每一条线索都连贯起来,又谈何容易。
目前,云王已抓住了太子安插在安王身边的亲随,东宫对外传送消息的渠道也被琅環查清,但洛文箫很是小心,没有留下书信字迹,两名在当中起关键作用的手下一个潜逃,一个灭口,使得链条断裂。如果圣意阻挠,那么即使所有疑点都指向太子,想要真相大白仍然希望渺茫,最大的可能是拖到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