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589)
话到后半段,洛凭渊才述说起回京后的大事小情,复旨、摊牌、辞去靖羽卫、晋升品级……他怕皇兄耗神,讲得远不如先前细致,但林林总总也用去了小半个时辰。
“那么,宁王府呢?父皇没有下旨?”洛湮华问道。
“也有旨意。”洛凭渊闷闷道,“让我下月初三搬进去。皇兄,你半天都没说话,还以为睡着了,没想到听得这么仔细。”
“建府是一件好事,与借住不同,是拥有自身地盘的开始。”洛湮华道,“你看安王一副纨绔做派,但他经营至今,手下已招揽了一班人马,在朝庭和宗室中也非孤立无援。”
他顿了顿:“凭渊,我方才是在想,很多事情,即使没有我的建议,你也应对得很好,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待到迁入新府邸,定然会有许多部属聚集到身边。”
洛凭渊默然不语,他何尝不明白开衙建府的意义,皇兄的赞许让他很是窝心,但更多的却是眷恋不舍。最严重的危机一旦解除,想到即将告别熟悉的静王府,年余来的朝夕晨昏一时浮上心头,又是怅然,又是唏嘘。
皇兄没有类似的感觉么?就这么冷静,还替我高兴?刚得到原谅不久的五殿下,又莫名地觉得别扭。
抬头瞥见照例睡在枕边的小白狐,珍时还是小小的,不管抱在怀里还是卧在床头都毫无违和,俨然已将自己当成了静王家的狐狸。前阵子洛湮华病的厉害,小狐狸也跟着恹恹的,每天无精打采,许是觉察到了什么,这两日倒是明显变活泼了。
既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又不好意思明说,洛凭渊只好伸手一指:“那……珍时怎么办,要是被我带走了,肯定天天闹着想回来,皇兄难道就不想念它,也不挽留一下?”
“……”洛湮华默默地看他一眼,勉强表态,“真要如此,就麻烦五殿下多多陪它回来,好在宁王府和静王府相距不远,看在珍时的份上,含笑斋替你保留着,我枕头旁边也暂时不养别的狐狸,如何?”
宁王当晚仍然安歇在澜沧居,那张几乎已经专属于他的长榻上。许是白天休息过几个时辰,洛湮华入睡不久后又醒了。夜色依旧深沉,他听见风挟带落叶擦过窗棂的簌簌声响,室内温暖安宁,皇弟的呼吸近在方寸,悠长而平稳。
就像凭渊积攒了一肚子话要对他说,他心里也有许多话,但是与今天得到的一切相比,那些冷静的思索、理智的考量似乎变得遥远,远得想不起来也不再重要。就像从冰天雪地回到家中的炉火边,只希望多享受一些暖意和温馨。
在天宜帝面前饮下毒酒的一刻,自己脑海中在想什么?好像已经没有印象,只依稀记得,很平静。
现在才明白,比起孤注一掷的决绝,绝望才是内心深处的底色。因为曾经在荏苒时光中长久地等待,所以知道,比挣扎煎熬更可怕的,是麻木与遗忘。然而,用生命打破僵局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陷入了另一种麻木?因为唯有死水般的平静才能对抗赴死时的绝望,故而渐渐地,习惯了躲闪弟弟不解探寻的目光,回避充满热情的期盼,因为任何一点希望的微澜,都会带来痛楚。
直到在秋日阳光里一觉醒来,才发现宿命不等于必然,阴影也会成为过往,凭渊说,皇兄,你好好地活着,比任何事都重要。
对于处心积虑不给解药的皇帝,以及不惜自焚也要同归于尽的韩贵妃,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重回生天,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不过,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件事都注定将成为秘密,直到心愿实现,大局安定。
第一百七十一章 山雨欲来
接下来几天,洛凭渊进宫问安,同各色人等会面,来去间很是忙碌;但下午未时一过,就会放下手头事务回去澜沧居。住在静王府的日子不多了,由不得他分外珍惜。
秋意深浓,前山后园的树叶都转为金黄,唯有染霜的枫树和黄栌红胜朝霞,每当从湖畔走过,洛凭渊望见凋落的荷叶,就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或是在紫藤架下、后园莲池边短暂流连。总算澜沧居药香氤氲、宁静和煦,足以安抚怅然的情绪,而且能堪堪度过劫难,他内心还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的后怕,以及隐秘的欣喜。想来到了明年三月,牡丹盛开的时节,府中又是一片明妍春光,自己可以陪着皇兄给后园菜地播下种子。
在外人眼中,五殿下生了几天闷气后已恢复了正常,继续过着风光的皇子生活。而静王府仍是那么安静沉寂,皇长子洛湮华从江南休养归来,依旧是体弱多病、闭门谢客,仿佛连主院中飘出的药气都与从前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