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466)
惊鸿照影剑法与云霞剑法施展开来,俱是姿态美妙、挥洒出尘,加之湖上二人人品俊雅,一时间剑若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中衣袂飘飞,自湖畔望去,竟有种不似凡间的缥缈。群雄看得心动神移,起初还时有彩声,逐渐地,唯余屏息静观。
在一流剑客眼中,姿态再从容,双方的对决也是越来越紧凑凶险了,往往一招既出,后续诸般变化已为对方洞悉,全凭各自悟性应对拆解,稍有失误,便要险象环生。
飒然轻响,洛凭渊一片小小衣角如蝴蝶般飘落,他的剑锋也险险擦过慕少卿左肩,几乎划破衣料。同是飘逸洒脱的路数,云霞剑法气象清远,深得道家三味,慕少卿的惊鸿照影剑却带着说不出的孤寒高绝之意,仿若独登绝顶,暮雪千山,相形少了淡泊,多出三分凌厉。洛凭渊心里微感惭愧,两家剑法本应不分轩轾,自己却吃了小亏,看来造诣还是有所不及。他当下招式再变,转为师门嫡传的寒山朔玉剑法。三十六路朔玉剑中正端严,于寒山武学中的地位,大约等同于两仪剑法之于华山派,洛凭渊修习多年,所下的功夫远较云霞剑法扎实,不一时又将下风之势扳了回来。
慕少卿见他一味稳扎稳打、谨慎有加,心中冷笑。适才削去对方衣角,如果立即停手说声承让,当可算作自己获胜;但一来洛凭渊加紧出招,不给抽身的机会,二来他存心要胜得干脆彻底,让洛湮华自食其言,再也无话可说,因此并不出声,只是愈发全神贯注,一心要给宁王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濯月亭中很是安静,洛湮华坐在栏边,斜风裹挟潇潇细雨,将半边衣衫打得微湿,他却恍若未觉。石台上剑华如雪,他的心神却有一半系在耳畔清婉的笛音上。云台普安咒舒展悠长,共分三重,每过一重,曲调就比先前高出数个音阶,如果说起初悠游半空,接着便如登青云,最后则直上九霄,于祥云缭绕中更添宝相庄严、普度众生之意。
倏忽间百招已过,云台普安咒也进入了第二重。洛湮华静静凝视交错剑影,仿佛无意识地,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面前瑶琴。
华山几名弟子一直跟着自家大师兄站在湖边,蒋寒已看得目不暇接、手心冒汗,忍不住低声道,“大师兄,你看五殿下的情况怎样?我……我有点紧张啊。”
封景仪眉间微锁,隔了一会儿才道:“慕少庄主的剑法,比我预想更高,好在陆公子虽在守势,但未呈败象,目前还不好说。”
他之前比蒋寒还要担忧,但观战到现在,却隐约生出了一种难以说清的奇特感觉。如果说剑术与音韵是相通的,就如激昂的战鼓声能振奋军心,令将士奋勇杀敌,静王安排如此宁静祥和的乐曲,必然存着某种用意。
封景仪于音律只是一知半解,云台普安咒则是第一次听到,但论起上乘剑法,少有人能如他一般观察入微。在他眼中,从甫一交手的快剑到其后的惊鸿照影,慕少卿所用剑法始终凌厉孤高,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那种近乎寂寞的无双剑意中,似乎掺入了几不可查的迟滞与偏差,尽管微如毫末,但并不是自己的错觉。难道,是被缭绕的音韵消磨了锐气?
这个想法一闪即逝,南宫瑾的笛音里并无内力,以慕少卿剑术之高,即使静王找来十名乐师合奏,按理也不应对他造成影响。心神合一,乃是修习上乘剑术的基本功,若轻易就为外物所动,怎能成为绝顶剑客?封景仪想不明白,也就无从判断自己的猜测,或许,只是洛凭渊稳中求胜的打法令慕少卿失去了耐性。
他一边思索,一边禁不住往濯月亭望去,越过人群,隔着淡淡烟雨,依稀可见那道独坐一隅的青衣身影。
第一百三十六章 梦幻泡影
慕少卿此刻确实有点焦躁,他与洛凭渊已交手近一百五十招,朔玉剑法招式严谨,刚柔并济,看似中规中矩不甚犀利,实则剑意绵长,韧性十足。自己剑锋到处,每每好似刺入了一张丝绵网,弄得威力大减。他心中暗骂,真是剑如其人,寒山派弟子个个都是这副做派,外表冲淡端方,俨然有道之士,内里却包藏机锋,阴险难缠。同时他又有一点疑惑,洛凭渊一不使绝招,二不出杀手,打算缠斗周旋到几时?总不会以为靠着水磨功夫就能胜过自己吧?慕少庄主这些年经历的大小约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有时电光石火间胜负已分,而拆到过千招仍意犹未尽的情形也不是没有。洛凭渊实力着实不俗,以他平素的风格,难得碰上这般劲敌,总要比到酣畅淋漓方罢,绝不至早早开始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