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23)
他停了一下,又笑道:“昆仑府是西北第一武林势力,地倾东南,天高西北,单论地理位置,便有凌然强悍之势,倘若我们不行动,被北辽和夷金拉拢过去,对我禹周必是个威胁。”一路说来,颇有辩才无碍之概。他唇角生得本就有些上弯,此时再微笑,笑意就显得比常人深几分。
洛凭渊听他说得似头头是道,实则极为不妥,若不壮大自身实力,依赖外族制约北辽,岂非饮鸩止渴。正待争论,一眼看到他的笑意,好似在哪里见过,心里猛然一动,低头思量。
太子这时说道:“寒山真人于翠屏山上坐观中原二十载,所思所虑,皆为正统,五皇弟受他教导,无怪会不喜另辟途径了。”
天宜帝思索着可让纪庭辉入靖羽卫,先做个副统领,且看能否胜任,再决定后续的任用提拔。此人一番出谋答对,倒也有些才干。
洛凭渊突然说道:“父皇,待儿臣问纪少侠几句话。”接着就劈头问道:“若你我比试剑法,我以长河落日攻你上三路,如何拆解?”
纪庭辉一怔,随即明白,宁王是要以文比的方式考校自己的剑法,答道:“我回海潮天光。”跟着以手势比量,所说乃是南海派剑招。
洛凭渊又道:“我再出断壁削云。”
纪庭辉道:“我回千帆竞渡。”
旁人都听得迷惑,不知洛凭渊为何忽而在殿上说起武功招式。但见两人越说越快,以言语手势相搏,却看不出谁占上风。纪庭辉直觉洛凭渊所述,杂揉了各家门派招式,狠辣柔韧兼而有之,如滔浪江水滚滚而来,起初还心存保留,后来不得不全神贯注,生恐稍有失措,便即落败。
来往几十个回合,洛凭渊便回了一招江流入海,此为收势,停口不战,冷冷说道:“你的瀚海琼花剑虽然练得不错,但本来的剑法底子并非学自崆峒,而是华山,你对陛下和武英将军都说了谎话,是也不是?”
话音落下,满殿皆惊,纪庭辉心中悚然,知道着了道,勉强道:“不知五殿下何出此言?”
洛凭渊回身对天宜帝道:“父皇容禀,儿臣在五年前听闻,华山派出了一件事,应是与这位纪少侠有关。”
天宜帝见他神色冷肃,不似平时,说道:“你且说来。”
洛凭渊道:“华山派掌门有个女儿,早先许给了首徒,然而那姑娘与门中一名小弟子要好,为了想让他在武学上有所进益,能不输给大师兄,才好提二人之事,就将父亲收藏的一本剑谱秘籍偷了出来,上面所载乃是华山剑法的精要,悄悄给了那名弟子。那人名叫岳乾,得了剑谱两日后,便潜逃而去,不知所踪。掌门之女与他款曲相通,苦等心上人不归,秘籍丢失之事又被门中发觉,只得含悲自尽。”
纪庭辉沉声道:“五殿下难道想说,我与此事有什么关联不成?”
洛凭渊并不理会,继续说道:“华山掌门丢了剑谱,又痛失爱女,心中悲愤,但不好对外宣扬,只能命门中上下加紧查访岳乾的去向。岳乾机灵善言,在门中人缘甚好,失踪后还有同门猜测他是否有难言之隐。然而此人却是一去不返,杳无踪迹。”
说到这里,他盯着纪庭辉:“本来事情到了此处,只是华山派内部之事。然而时隔半年,从昆仑府来了一汉一胡两名护法,到华山派索战,言谈间多有挑衅,将华山剑法贬得一无是处,扬言须臾可破,华山派上下听了无不激愤,就此动上了手。交手之际,才发觉对方竟对本门剑法要旨熟稔非常,每每能料得先机,且出手狠辣,不是削断手臂,就是断去一腿。华山掌门见到这般情状,已明就里,必是岳乾受昆仑府所差,潜伏门中,图谋剑谱,引来今日之祸。他气急攻心下方寸大乱,亦被削断一臂。此战华山派连伤七八人,两名护法放言中原武学不堪一击,扬长而去。虽说这是江湖之事,但闯山的两人中,那名西域护法名叫金拓磐,如今在夷金金铁司内供职,排名第三。儿臣以为,昔日华山之恨,若不加防范,难保不会他日重演,危害我禹周。”
他说到此处,所有人都已动容,纪庭辉脸色已变,随即又镇定下来:“五殿下适才所言,草民尚有两处不明,倒要请教。虽则那岳乾或许是拿了剑谱,然而他本是华山弟子,并不算太过逾矩。而西域门派比试得胜,也可说华山派技不如人。武林中门派争斗本就寻常,有何证据能证明与剑谱丢失有关呢?再者,草民在方才文比中各家剑法均有涉及,纵然用了几招华山剑法,五殿下又何从推断认定我是华山门下,且暗指我就是那岳乾?”他心知洛凭渊所指若是坐实,自己不要说获得天宜帝赏识,恐怕连性命都难保,因此丝毫不敢退让。想来当年洛凭渊不过十四五岁,即使猜到端倪,无凭无据又能证明什么。只消一口否认,今日仍有机会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