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18)
“还是好烫!”
冰凉的触感再次传来,李缄抬眼,看见那小孩半个身子扒在床沿边,正探着胳膊摸自己的额头。
“你……”刚要开口,嘶哑的声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还没等把后半句话说完,那小孩伸手按住他试图起身的肩膀,奶声奶气地开口,“祖母说生病了要好好休息!”
李缄倒回枕上,揉了揉额角:“你是谁?”
“我是云枢。”见李缄不再动作,小孩坐回床边,眨着一双大眼睛打量李缄。
云枢?
镇远侯云邺的长孙,世子云稷的儿子?
李缄并没有和这么大小孩打交道的经历,过往村里的孩子从来不会招惹他——
有李贵的缘故,也有他自己刻意促成,他可没有耐心来敷衍这些天真烂漫的小崽子。
李缄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昏暗,一时辨别不出时辰:“你怎么在这儿?”
“你生病了……”云枢年纪虽小,口齿却十分清晰,“客人生病了主人应该照看,可是府里来了好多人祖父祖母他们都没空闲,娘亲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我就来了!”
李缄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可以料想到侯府现在应该是忙乱一片,云稷的尸身回府,消息传出上门吊唁的人该是络绎不绝。
不过看着眼前云枢无忧无虑的样子,应该还不清楚这些人是为何而来。
更不会知道他已经许久未见过面的父亲,已经不幸身死。
看着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李缄突然想起,那一日对着满地的血迹听李夫人面无表情地陈述娘亲突发急病而离世的消息时,自己和眼前的云枢其实差不多年纪。
大概是生病总会让人心肠变软,又或者是因为方才那段尘封已久的梦魇,李缄伸手摸了摸云枢的头。
云枢愣了愣,几乎是立刻就推开李缄的手,瞪圆了眼睛:“小叔叔说不可以随便摸别人的头!”
“你刚不是还摸我额头……”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李缄索性侧过身子,“你小叔叔……”
下一刻他便想起这小孩的小叔叔是谁。
怪不得……
可能是叔侄的缘故,眼前的云枢在眉眼之间和云稚是有些相似的。尤其是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简直就是云稚的翻版。
“你认识我小叔叔?”云枢坐直了身体,眼巴巴地看着李缄。
毕竟是交换过名字的「大恩人」,认识应该算得上。
但……想起李府照面时那双漠然的眼睛,李缄轻笑:“认识,不过……”
话还没说完,房门被人推开,方才的小厮拎着个食盒匆匆而入:“药熬好了,李公子你睡了太久,先喝点粥再用药吧。”
食盒盖子刚一掀开,苦涩的药味立刻扩散开来,原本想去帮忙端药的云枢立刻皱起一张小脸,甚至还掩住了鼻子,满眼的嫌弃。
李缄笑了起来:“你怕喝药?”
“药汁那么苦!”大概是不想被嘲笑,云枢立刻反驳,“小叔叔那么厉害,也怕喝药的!”
“你小叔叔还真是……一点不让人意外……”李缄朝小厮伸出手,“给我吧……”
小厮有些意外,小心地把药碗端了过去,李缄撑着床榻半坐起身,双手接过药碗,在两道震惊的目光里一饮而尽,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把空碗递还给小厮,顺手捏了捏云枢肉乎乎的脸:“以后你就会知道,只要能活下去,苦点其实没什么。”
第九章
岁除月尽,挨年近晚,辞旧迎新,阖家团圆。
幽州城内处处喜庆祥和,家家户户门外都贴着红彤彤的春联,火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爆竹声阵阵响彻街巷。忙碌了一整年的一家老小难得都得了空,围坐在炉火前聊天守岁。
是难得的好时光。
镇远侯府里却是与这喜庆气氛格格不入的冷清和萧索——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访客在这年根底下终于止歇,只剩下一点近亲和镇远侯多年的亲随,还有李缄这个外客。
李良本意是立即返程,吊丧的形式已经完成,李徊的亲笔信也已转交,断没有在侯府再耽搁的意义。
至于李缄是不是还病着,并不在他考虑和关心的范围内。
却没想到还没等去告辞,云邺先让人传了口信,要李缄养好身体待过了年再返程。
口气坚定,不容拒绝。
李良无可奈何,只好将返程的日子改到了初一。于是就避免了除夕这一日还在路上奔波的情况发生——
虽然在哪里过这一日对李缄来说并没什么区别,回平州和李府的一家老小共度除夕,还真不如在路上颠簸,最起码还剩下个自在无拘束。
对比起来,留在侯府过除夕确实可以算得上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