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沁笑笑:“你姐姐嫁了人,你知道吧?她就是嫁来了我们家,你该跟着她唤我一声楚娘子。”
女孩子的哭声滞了滞,仍旧盯着她,嗓子里一声声地抽噎。
“别哭了,你乖一点,我让人带你去见你姐姐。”楚沁边说边环顾四周,见堂屋的案桌上有现成的点心,就走过去端了一碟来,复又蹲下身,递到女孩子面前,“这点心,你拿去跟你姐姐一起吃?”
女孩子到底还是年纪小,又没见过什么好吃的,三言两语就被楚沁哄好了。楚沁留她在房里吃了两块点心,余下的用食盒装上,让她拿去见安姨娘,她走时嘴角已有了点怯怯的笑意。
但目送她出去的楚沁却笑不出来。一直到晚上,她都没再笑出来,用膳的时候小章为了让她心情好,还给她上了好几道川菜,可她也吃得不香。
裴砚这日回来的又很晚,进正院时他轻手轻脚的,生怕扰了楚沁歇息。然而走近院门,却见卧房的灯还明晃晃地亮着。再走进卧房,又看到楚沁虽已仰面躺在床上,却还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幔的顶子。
裴砚走近几步,就看出了她情绪不高,便笑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唉……”楚沁重重一叹,跟着就翻身爬起来,眉头还蹙得紧紧的,“你说那些狗男人会不会遭报应啊?”
裴砚:“?”
“我不是说你!”楚沁忙道,裴砚一笑:“我知道。”
她抬眸瞧瞧,意识到他这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听下人说府里的事,闷闷地又缓了口气:“安氏的父亲今日来了,那可……那可真不是个东西!怎么会有这么不是东西的人!气死我了!”
裴砚这般一听,知她有不少苦水要吐,凑过去先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稍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沐浴更衣,回来听你慢慢说。”
“好。”楚沁点点头,他立刻不做耽搁地去了。过了约莫一刻就已穿着寝衣折回来,上了床,认真地坐在她面前:“你说吧。”
楚沁不知怎么回事,看他这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情就已好了大半。说话的时候便也没了几分烦躁,心平气和地将今日的所见所闻给他讲了一遍,只在最后时又忍不住骂了安成仁几句:“这人他……他真是个混账!那可是他的妻女,就这么卖了,还只想给自己捞一笔,他有没有心啊?街上捡块石头都比他的心软!”
裴砚眸光也黯淡了些,不着痕迹地缓了口气,复又堆起笑,凑过去又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男人,不是东西的很多,不值得你置气。”
“……”楚沁一下子连下文都咽回去了,哑然盯着他看。
他一个男人,说出“男人不是东西的很多”,怎么听都很怪。
裴砚自知她为何是什么神情,干笑了声:“你如今才见到不是东西的男人么?我自小就见过了。”
楚沁轻轻地吸了口凉气。
她看得出他不想说得太明白,但也隐约猜到,他多半是在说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生母、嫡母间的纠葛,她便是已与他过了一世,也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个轮廓,因为他并不愿多提,而她也总心领神会的不去问。那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一多半都是从下人口中听来的。
据说,是他的生母本是胡大娘子的陪嫁侍婢,却在胡大娘子有孕时与定国公生了情,继而成了外室、又有了他,所以胡大娘子包容了那么多庶子庶女,却独独看他不顺眼。
可下人们议起这件事的时候,大多是说他的生母不是东西,狐媚惑主、背主求荣,从未有人说过一句定国公的不好。哪怕是她,一直以来挺热闹之余也都觉得:裴砚的生母在这件事上德行有亏。
因为男人总是会有三妻四妾的。
是以现下听他这般委婉地指责定国公“不是东西”,楚沁心里不由一紧,看他的神情间也染上了鲜见的小心,僵硬地问他:“你别乱说……”
裴砚眯眼:“看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说着笑了声,“那便也不必打哑谜了,我只想劝你——我那个爹不是东西。出身尊贵如他是这样,低贱如安成仁也是这样,男人或许都是这样子,不值得你们女儿家为此动怒。”
“你你你……”楚沁慌了,盯着他哑了又哑,慌乱道,“你别这样,好男人……好男人也还是有的!”
她把“有的”两个字咬得极重。说完就感觉,这氛围真是古怪极了。
——他,一个大男人,跟她说“男人或许都是这样子”;她,一个女人,反过来安慰他说“好男人也还是有的”。
这叫什么怪事!
她于是说完这么一句就呆住了,越想越怪,怪得她再说不出一个字。裴砚的神情也复杂了一会儿,看着她,嗤地笑出声:“我是在宽慰你,你慌什么。”他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