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里理智明白自己要走,但这个时候走,他总有一种抛弃了楚贺潮的感觉。
在部下们的请求中,他抬手揉着眉心,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郭茂急得满头都是汗,苦苦劝道:“主公!还请您赶紧回北方,徐州当真已经不安全了。您回北方后便能调兵前来徐州,如果大将军死里逃生,一定还在徐州某处。只有足够的兵力在,才能在陈王的攻势下护下大将军啊!”
元里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你们不用多劝,我知道轻重。我会走的,但不是现在。”
他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失去血色的脸比以往任何一次看起来都要冷漠理智,被他极力隐藏的悲痛之中还藏着压抑的怒火,“我要看看陈王的反应。如果陈王的兵抓到了楚贺潮,他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定会光明正大地告知于我以此来拿捏我或是北疆大军。即便是杀楚贺潮,陈王也会广告天下的杀。但他若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反而直接攻打徐州的话,那就代表着楚贺潮并不在他手里,他以为楚贺潮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迫不及待趁此次机会来除掉我。”
话里话外,元里都笃定楚贺潮还活着。
元里不是一个看不清现实的人,相反,他勇往直前的性格更能接受现实中所发生的一切困难。他未必不知道楚贺潮已经凶多吉少,但却不愿意相信。这样自欺欺人的状态,几个部下从来没在元里身上看见过。
实话实说,这样的状态并不好,他们担忧一旦真的确定了楚贺潮的死讯,元里会因此而崩溃。
但……
部下们隐秘地互换了一个眼神,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们都没法说出口。
因为生死不知的那个人不只是主公的同盟、友人,也是主公所携手之人。
他们最终也退后一步,周公旦低声道:“还请主公答应我等,若是陈王当真开始攻打徐州,还请您第一时间立即乘船离开徐州。”
元里沉默了片刻,手指动了动,他看向了窗外。
窗外栽着一颗桂树,已落完了叶子,只剩下孤零零的枝丫。
部下轻轻喊了他一声:“主公?”
元里回过头,淡淡颔首:“我会的。”
之后的日子里,元里时刻关注着陈王的动作。
他既希望陈王捉住了楚贺潮,又不希望陈王真的捉住了楚贺潮。在这复杂万千的情绪外头,元里对陈王的怒火和恨意却不断高升,找不到楚贺潮一天,这怒火和恨意就更强烈一日。
这样的愤怒并没有夺走元里的理智,反倒让他变得更为理智与危险。
楚贺潮如今失踪、受伤的一切源头就在陈王,元里牢牢记着,他会千百倍地向陈王讨回来仇。
在焦急地等待和寻人之中,很快,陈王开始出兵攻打徐州了。
在等到消息的那一刻,元里的脸色猛地沉了下去,眼中翻滚着怒火。他缓缓闭上眼睛,知道他无法在徐州待下去了。
就像是郭茂等人说的那样,徐州绝对不能被陈王拿去,他绝对不能出事。
为了家国,为了百姓,为了还在徐州某处的……楚贺潮。
元里的心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后努力变得冷静。
他睁开眼,果断地道:“去准备船只,随我撤退。”
部下们当即松了口气,欣喜若狂道:“是!”
撤退的队伍早已准备好,当天,五千水师就要护送元里离开。
元里原本打算带走欧阳廷,但欧阳廷却不愿意离开,“我们好不容易才将徐州治理的上下一同,如今陈王来袭,我这个身为刺史的人怎能独自离开?元里,你放心走吧,尽早调兵前来援助我。我则留在徐州与百姓们共进退,也好多找一找楚辞野他们。”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元里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楚辞野命大着呢,断不会就这么没了。老师给你找人,等你调兵回来,老师必定把人给你找出来。”
元里勉强地笑了笑,“好。”
随后,元里看向了邬恺,邬恺拱手道:“主公。”
元里颔首,“奏胜,徐州我便交给你了,你定要护住徐州,等我带兵回来。”
邬恺郑重地道:“是。”
他必以死护住徐州。
相鸿云也自请同样留在徐州,助邬恺守住后方,元里同意了。
等事情都吩咐下去后,元里也该走了。
上马车之前,元里忽然停住,转头叫了一声:“楚贺潮?”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自己人等在周围。终究是没看到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掀开帘子坐上了马车。
因为没了运送粮食的队伍,回去的速度比来时要快。两天后,元里便在徐州东岸登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