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逐渐沉淀下去,凝成强硬的冷意。
元里能够想明白肖策在想什么。
楚贺潮斩首匈奴单于,那就意味着边疆会有几年的平静,楚贺潮便会回来蓟县。而一旦楚贺潮回来了,肖策想弄些手脚就更难了。
所以年前,所有人放松警惕的这段时间,便是他最容易动手的时间。
肖策让白米众内发生异动,吸引走元里和兵力,趁机逃走引发大火,并烧了香皂坊带走价值万千会造香皂的匠人。
等元里发现他逃走之后,也无法派出兵力阻拦他,因为此刻最重要的是灭火。
天干气躁,楚王府若是灭不了火,甚至可能烧完一整条街。
所以肖策可以堂而皇之地逃走。
元里还是小看了他。
火光下,还未立冠的少年郎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烈火在他脸庞上打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他以为弄断了肖策的一双腿,只要肖策以后安静地躺在床上,他就可以放肖策一条生路。
可他忘了,人心不可测。
肖策并不甘心就这么躺在床上度过下半生。
元里想起了刘骥辛曾经跟他说过的话,让他杀了肖策。
他在心中想。
我错了吗?
是因为我没有提前杀死他,所以导致了这一场灾难吗?
元里沉默地站着。
火星子飞到了他的手上,带来了一触即离几乎没有任何感觉的炙热痛感。
许多人将元里护在身后,惶恐大火波及了元里。
元里抬眸,看着剧烈燃烧着的火苗。
他想,我没有错。
我并不后悔当初没有选择听刘骥辛的话杀死他。
我只是后悔为什么在察觉他的危险后,只是弄断了他的双腿,而不是杀了他。
明明。
明明如果我想的话,有许多种不露声色就能杀了他的办法。
元里闭了闭眼。
呼吸有些急促,难闻的焦味充斥在他的鼻端。
楚王府外面,许多百姓也被大火吸引了出来。因为元里先前所做的杀猪和剿匪一事,他们对元里很是爱戴。瞧见如此大火之后也连忙端出家中仅存的木桶木盆,急匆匆地赶过来一起灭火。
曾经有幸和元里说过话的百姓们大着胆子安慰道:“刺史大人,咱们帮你一起灭火,很快就能灭下去了!”
看着刺史大人年轻到有些像家中子侄辈的模样,其他百姓也连忙插话,“对对对,已经灭了不少了。”
“刺史大人别担心!”
刘骥辛也害怕元里此刻的一言不发,他轻声道:“主公,这错不在你。”
元里终于动了,他一言不发地上前,拿起一个木桶灌水往大火上浇去。
嘈杂的声响下,元里表现得很冷静。
是啊,这错不在他。
仁慈并没有错。
但错就错在,不应该对祸患而仁慈。
被火烧的王府、香皂坊,逃跑的匠人和白米众中被砸死的几十个人,处死的几十个人。
本来可以没有这件事。
可过多的仁慈,便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元里抓紧了木桶,眼神幽幽。
他好像又想明白一些事了。
*
蓟县外。
楚贺潮带着几百士兵正往蓟县赶去。
天色已然暗下。
在路上,他们遇见了同样行色匆匆的一批人。
楚贺潮余光随意看了这行人一眼。
这行人乘坐了四辆马车,护卫骑马护在马匹周围。护卫脸上的神色警惕慌张,瞧见楚贺潮众人之后更是立刻低下了头。
马车各个被捂得严严实实,当马车从楚贺潮身边经过时,楚贺潮闻到了淡淡的药味和一股子不算轻的焦味。
他不怎么在意地收回了眼睛,漫不经心地驾马而去。
护在马车旁的护卫李岩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额角已经流下了冷汗。
正在此时,楚贺潮却突然勒住马回身看着他们,冷声道:“停下。”
李岩心中猛地一跳,和马车一起停了下来。
楚贺潮牵着马再次走到了马车旁,马蹄声让车内的人惴惴不安。忽然,头一辆马车里探出了个人。此人胡子拉碴,面容精瘦却憔悴,看着一副重病未愈的模样,“敢问大人有何事?”
楚贺潮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人,“你们是从蓟县出来的?”
肖策面无异色,“是。”
“这么晚了,城门都应当封了,”楚贺潮淡淡道,“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肖策背后升起了冷汗。
他不认识楚贺潮,但看清了楚贺潮的威势和身后的士卒,笃定这是和楚王府有关的人。他千辛万苦做到这个地步,自然不能被抓回去。
所幸肖策早已有了对策,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恭敬地令人交给楚贺潮,“大人,小人乃是幽州刺史大人之友詹少宁詹大人的部下,此番出城正是得了詹大人的指使,去办一些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