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那仆妇跺了下脚,仿佛下很大决心似的走近房门,屋内传来笃笃木鱼被敲打的声音,她贴在门上叫了声:“老夫人。”
屋内声音还在继续,仆妇推开门走了进去,西稍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牌位前盘膝而坐,左手捻着佛珠,右手拿着犍槌正敲打着木鱼,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中止。
仆妇上前在她耳边低语,随即老妇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啊,他最终还是要把她接回来了。”陈老夫人放下手上的犍槌,由仆妇扶着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边坐下。
“是,奴婢也是刚得到消息,没想到老爷竟然都不过问您一声,便打算将她接回来了,实着让奴婢心里不舒坦。”
“若不是他还惦记着以前老头子对他的好,只怕早就接回来了。”陈老夫人道,“毕竟是他生母,他现在才接回来也算给了我面子了。”
“这一晃,她这个姨娘去庄子都有十三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那老夫人,您不阻止了吗?”仆妇看着她问道,“只怕这次回来又要闹个不安宁。”
陈老夫人摇摇头,轻咳了一声,“不了,眼下我的身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也不知道还能有几个年头,让他们闹腾去吧,只是你照顾我这么多年,就怕到最后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说到这个,她忽然间有些黯然伤神。
“老夫人说的什么话,照顾你本就是奴婢应该做的,有什么好说的,倒是你这些年一直在内疚,把自己的身子都弄垮了。”仆妇连忙说道。
“这两年我一直在想着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如果当初把林哥儿也一并养在膝下,那会不会还是现在这样子?又或者,当初拼命也要阻止海哥儿提了沈氏,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陈老夫人红着眼神情悲戚,似乎在后悔的漩涡中翻转着走不出来。
“这些年因为沈氏这事我不管家事,弄得现在子孙嫡不像嫡,庶不像庶,我愧对陈家列祖列宗啊。”
仆妇抽出帕子悄悄抹了眼泪,虽然老夫人当初没有把二老爷养在膝下,可吃穿用度都跟大老爷一样,这些年,二老爷除了他生母和林氏逝世的时候才回过府,其他时候一封家书都没有,更别提会问候这个嫡母了,想必是怨透了老夫人。
“老夫人,过去的事我们已经无力再去改变了,说再多只是徒伤心神罢了,奴婢觉得,既然文姨娘要回来,那老夫人您绝对不能放任,让她再有对您下手的机会。”
当初大郎刚养在老夫人膝下不到两年,文姨娘就跟老爷吹了枕边风要抬作平妻,老夫人以死相逼拒绝了,没想到她竟然不死心,一次又一次的提出,最后竟然想要给老夫人下药,要不是大郎跪了两天这贱婢早就该死了,哪里还有命回府享受。
“老头子都不在了,她还会有这个心思?”陈老夫人看着妇仆问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何况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说了现在老夫人你也不管事,就怕她到时候不把你放眼里。”
陈老夫人犹豫着,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那妇仆看她这样又继续道:“眼下四娘已经大好,您也不用再担心她了,奴婢今天悄悄去看了,上午那会还跟三娘吵了一番。”
陈老夫人闻言抬头,吃惊道:“真是好了?你看了可是真的?”
“错不了,奴婢看看真真切切。”那妇仆笑道。
“好了,七年了……”陈老夫人喃喃自语,她的肩颤了颤,眸底染了迷雾,“我还以为是……你为哄我开心才说的。”
“总算好了……”她的泪滚了下来,打湿了面颊,“那伯府的事,大郎应当不做数了吧。”
“奴婢觉得应当不做数了。”妇仆笑道,“不过,咱们还是要留意才是,老爷他、他有时候难免糊涂。”
陈老夫人站起身直怔着门口,半响才转身对那仆妇道:“素华,你不用为他说话了,他什么人,咱们心里都有数。”
吴素华是她的陪嫁丫鬟,两人有着几十年胜似姐妹的深情。
“你明天先带些东西过去看看吧,她病才好,我这个做祖母的反应太过冷淡就显得有些薄情了。”
吴素华应了声。
“难为你了,这把年纪了还替我操心。”陈老夫人道,“文姨娘这事就由他们夫妻俩闹去吧。”
吴素华噗嗤的笑了笑:“谁让我比你年长呢,我不操心谁操心。”
“你啊,总是拿这话搪塞我。”陈老夫人笑着打趣,像年轻时候那样轻轻的戳了她的肩头。
“夜深了,早些歇息吧,等她回来就有的事做了。”吴素华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敞开的窗柩将它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