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看他态度有礼,那王检讨的表情也缓和了些,道:“翰林院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连转个身都难,罢了,先往边上挪一挪,让我进去便行了,几日不来,事情都落下了。”
谢翎应了下来,两人一齐把桌子挪开些许,仅容瘦些的人侧着身子勉强挤过去,可那王检讨偏偏是个大腹便便之人,这条窄缝于他而言,确实是辛苦了些。
谢翎看了看,道:“不如你我调换一张桌案吧。”
听了这话,那王检讨愈发和颜悦色起来,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遂收拾东西,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带着笑意传来:“谢修撰。”
谢翎停了手,转头望去,是顾梅坡,翰林院人颇多,这几日下来,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位同榜,他微微颔首:“顾编修。”
顾梅坡看了看他们两人,颇有些打趣地道:“您这是,挤不进去?”
那王检讨听在耳里,一张脸顿时就涨红了,面上闪过几分不悦,他不知道顾梅坡与谢翎之间的针对,只以为对方说的是他,这里挤不进去的,可不就是他一个么?
于是他憋着气道:“怎么?这翰林院上到大学士,下到典薄待诏,除了掌院以外,大家全都挤着呢,难道就独独顾编修一个人不用挤?”
王检讨把话说得阴阳怪气,意有所指,顾梅坡很明显感觉到了他话中的不满,脸色微微一变,但是他到底涵养够,立刻笑道:“却是我误言了。”
王检讨不吃他的面子,哼了一声,动手大力一拖桌案,硬生生把两个桌案之间的缝隙又扯开了些,客气地对谢翎一伸手:“请。”
谢翎自然领了他的情,颔首道:“多谢。”
他进去就坐下,顾梅坡过来讨了个没趣,自己走了,那王检讨这才道:“你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谢翎?”
谢翎应是,那王检讨在自己的桌案后坐下,打量着他,道:“早早便听说同僚们议论你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这是夸赞了,谢翎笑笑:“不敢。”
王检讨摆了摆手,道:“你也不必谦虚,至少我进了翰林院这么多年以来,还没听说过皇上在殿试的时候当场称赞过谁,你是头一份。”
“过奖。”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之间的生疏便去了些,那王检讨探头看了看谢翎那一堆书,道:“看国史呢?”
谢翎点点头,王检讨四下看了看,忽然略略凑过来,小声道:“等会张学士会来问你,看懂了没,你只需说还没看懂便是。”
闻言,谢翎讶异道:“这却是为何?”
王检讨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告诫道:“这是国史馆,主编撰国史的,这些都是以前编好,后来说要重修的,大部分初来国史馆的人都会看过这一摞书,你若说看懂了,就该你来修改了,说没看懂,他就会让你继续看,等过个十天半个月,张学士忘了这事,自然就让你做别的去了。”
谢翎听了,便点点头:“多谢告知。”
王检讨哈哈一笑,大度地摆手:“小事,小事,咱们日后是共事的同僚,理应互相照应的。”
果然如他所说,到了下午时候,便有人来找谢翎,仍然是前几日抱书给他的那位,道:“掌院找你过去。”
谢翎听了,便放下书,起身跟着去了,王检讨手里还拿着笔,自言自语道:“怪了,怎么是掌院?这事不是张学士管的?”
谢翎进了最东边的一间屋子,进去便见到几个人在小声谈话,见了他来,只是望过来一眼,又转回头继续,谢翎认出来,这些都是翰林院的大学士。
继续往里面走,则是以一道竹帘隔开,十分安静,到底比国史馆那闹哄哄的拥挤场面要好上许多,这里就是翰林院掌院办公的场所了。
一个人正端坐在桌案后,低头看着什么,听见人声,便抬起头来,正是元霍。
谢翎走上前去,拱了拱手,恭声道:“见过掌院大人。”
元霍道:“来了?”
他把正在看的册子合上了,道:“初来翰林院这几日,觉得如何?可还能应对?”
其实来了翰林院也没做什么,就是看了几日国史而已,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谢翎答道:“来了之后,见过诸位同僚前辈,才发觉以往所知甚是浅薄,仍须勤勉学习。”
元霍点点头,眼中闪过几分欣慰和赞赏,道:“你能这样想,甚好。”
他说着,又道:“你先坐。”
谢翎谢过之后,这才在一旁坐下来,元霍问道:“我让人叫你看那几本国史,你看得如何了?可看懂了没有?”
谢翎略作沉吟,答道:“不瞒老师,学生看了几日,只粗通一二,实在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