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顿了顿,才继续道:“所以古琴,并不适合作为大庭广众之下的娱人之器,只可修身养心,涵养性灵,于是古琴也就成了古时候士君子们的修养之物。”
说到这里,施婳忽然笑了,道:“你们夫子也实在是一个妙人。”
她笑罢了,才道:“你来试试,我教你弹。”
谢翎坐下之后,将双手放在琴弦之上,询问性地看向施婳,不料施婳摇摇头,道:“不对。”
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肘,轻轻往上托起,道:“手肘不可太过靠下,与手腕齐平,或者略高于手腕,肩也要放平。”
谢翎听了,果然照做,问道:“阿九,是这样吗?”
施婳点点头,又道:“抚琴之时切记,左手吟揉绰注,右手轻重疾徐,只需品透了这两句,弹琴便是一件十分简单容易的事情了。”
谢翎:……
他又看了看指下的七根长弦,古琴简单确实是很简单,琴身配上七根弦,但是容易不容易,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阿九说容易,那就容易吧。
这时,施婳满含鼓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试试?”
于是谢翎收回目光,心中定了定神,开始拨下第一根弦,声音低缓悠远,颤音不绝。
紧接着他一连拨到第三根,第四根弦的时候,被施婳按住了手,道:“不对。”
谢翎抬头,疑惑问道:“哪里不对?”
施婳侧过身来,就着琴略略弯下腰来,伸出指尖在琴弦上面拨了一下,明明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但是发出来的琴音却与谢翎拨的全然不同,声音更加宁静自然。
施婳解释道:“运指之时,由深而浅,由重而轻,由急而缓,手指末节要推摇不动,以肘力送之。”
谢翎听罢颔首,又照着做了一遍,道:“阿九,是这样吗?”
施婳摇头:“不对。”
她想了想,索性捏住谢翎的手指,往琴弦上一点,道:“感觉到了吗?”
因为她微微俯下身,长长的发丝便自肩头垂落,滑到了谢翎的手腕上,带来了微凉的痒意,少女的手掌纤细,按在他的手背上,二者相称,在暖黄的烛光下散发出蒙蒙的微光,看上去十分的赏心悦目。
被那只纤白的手握着,谢翎心里不由颤了颤,表面上却不显,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感觉到了。”
施婳又问:“感觉到了什么?”
阿九的手指好软。
这话在谢翎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几乎要脱口而出,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刹住,他若真说出来了,怕是算盘要落空。
于是谢翎强自镇静,答道:“手指拨弄琴弦时,动运极坚,不可拖泥带水。”
施婳点点头,心中颇有几分孺子可教之感,遂继续道:“因琴声余音较长,所以奏琴之时,即便是曲调急连,也仍须声声明晰,字字停匀,不可响成一片。”
她说着,松开了谢翎的手,在旁边弹奏了起来,声如松风阵阵,流水潺潺,指尖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
只是简单的一串调子,施婳停下来,再次让谢翎尝试,尽管谢翎努力地记下她拨弄琴弦的动作,但是毕竟是初学者,真正弹奏起来的时候,颇有些力不从心,时常出错。
施婳也并不生气,她一向有耐心,对古琴如此,对谢翎也是如此,二者相加,这一练琴就练到了深夜时分,直到灯油快要燃尽,施婳简直是手把手地教导,谢翎也甚是有悟性,很快便摸到了门槛,令她欣慰不已。
夜已经深了,因为灯油快要燃尽的缘故,灯光也暗淡了许多,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真切,施婳直起身道:“今天先睡吧,明日还要去学斋。”
谢翎点点头,正欲去拿烛台,只见火苗突然跳跃了一下,忽闪,竟然灭了,黑暗霎时间侵袭过来,将整个阁楼都淹没了,唯有几许月光,隔着窗纸投了进来,清辉淡淡。
满室静寂,施婳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没有了灯光,他们怎么下楼?
楼梯是木梯,非常陡峭,平常都是需要扶着一侧的墙壁才能下去,就这样还需要小心翼翼,更别说,没有了灯光,他们难道要这样摸黑下楼吗?
谢翎很快便开口道:“阿九,你等等,我去拿烛台来。”
“别,”施婳下意识阻止道:“你一个人下去太危险了,我与你一起下去。”
谢翎似乎想了一下,道:“也好。”
他的身影在朦胧的黑暗中转过,走向了楼梯处,然后唤道:“阿九,过来这里。”
月光所能照到的地方非常有限,仅仅只是窗前的那一小片而已,到了桌案这边,大半都已经淹没在黑暗中了,施婳慢慢地朝着谢翎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她努力地睁大眼睛,试图辨别谢翎此时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