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夫子认识的人?”
胡老道:“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他,大概是从前认识的吧,先生他从前是在朝廷做大官的,认识的人可不少。”
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说着:“前些年先生来了苏阳城,没叫人知道,清静了一阵子,后来时间长了,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你们是不知道,逢年过节的时候,哎呦,好多人来,一拨一拨的,我每天开门都开烦了。”
谢翎恍然大悟,难怪了,董夫子不常来书斋,恐怕是担心那些拜访的人得知他在,转而又找到书斋来,打扰了学塾的学生们。
不多时,书斋便到了,董夫子家的书斋,谢翎他们几个之前都来过一两次,比渊泉斋还要大,上头挂了一张匾额,写着洗墨斋三个大字,字迹古朴周正,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几人一进门,就听见一阵琴音传来,谢翎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在北窗榻上,有一个身着深色衣袍的老人正盘膝坐着,背对着众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董夫子,他仿佛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低头抚弄着古琴。
窗边放置着一个小小的香炉,袅袅青烟缭绕而起,随着那琴音低一声,高一声,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窗外竹影婆娑摇曳,应和着叮咚如泉泠的琴声,令人闻之便心头畅快不已。
过了片刻,董夫子的动作停下,琴声也随之停了下来,胡老上前道:“先生,学生们来了。”
董夫子应了一声,将古琴放下,然后从榻上下来,几个月不见,他的头发仿佛又花白了些,只是精神气还在,一如谢翎初见他那般,气质卓然。
董夫子一招手,笑道:“都站着干什么?难道是因为夫子的琴技太过高超了么?坐,都坐。”
谢翎几人纷纷入了座,胡老捧了茶上来,董夫子便道:“我不在这两个月,你们读书上可遇到了什么问题?”
于是几个学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意思是谁先来?最后钱瑞起身拱手施礼道:“夫子,弟子有惑。”
“欸,”董夫子摆了摆手:“有惑等会再解。”
钱瑞:……
那您方才问什么?
当然,他是不敢说出来的,董夫子一向如此,不按常理出牌,遂只能无奈地坐下了。
董夫子问道:“君子明五德,习六艺,你们有谁懂琴理?”
几个学生顿时面面相觑,谢翎和钱瑞都不懂琴,又去看杨晔,杨晔抽了抽嘴角,他长这么大,连琴都没有摸过的,更别说懂琴理了。
最后几人又望向晏商枝,只见他稍稍欠身,道:“学生略通一二。”
董夫子听了,欣慰地捻着胡须,道:“一二足矣。”
他说着,又转向谢翎三人,问道:“你们呢?”
谢翎等人答道:“学生惭愧。”
就是对琴理一窍不通了,董夫子也不恼,道:“不通也无妨,学一学就通了。”
于是几个学生愈发面面相觑了,尤其是钱瑞,更是一脸茫然,眼看会试在即,他们夫子不急着指点他们功课,反而让他们去学琴,这是什么道理?
谢翎却知道董夫子每做一件事情都是有原因的,遂答道:“学生明白。”
杨晔和钱瑞也跟着答应下来,董夫子这才问起功课学问上的事情来。
这一问一答,一个上午晃眼就过去了,董夫子留了饭,直到下午时候,谢翎几人才告辞离开,走的时候,每人怀里都抱着一把董夫子送的七弦古琴,还有一本琴谱。
杨晔愁苦着一张脸,抖了抖那薄薄的琴谱,道:“夫子这回是去了哪里?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出来了?”
钱瑞虽然也不明白,但还是道:“夫子这么做,定然是有他的道理,明修,你觉得呢?”
晏商枝听了,收起面上的若有所思之色,唔了一声,答道:“是,不过是每日拨一拨琴弦罢了,夫子又没叫咱们学伯牙嵇康,有什么犯难的?”
杨晔双眼顿时一亮,钱瑞也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读书累了,闲暇时候学一学,倒也是可以的。”
谢翎抱着董夫子送的七弦古琴去了悬壶堂,殷朔没来,施婳正在给一名病人抓药,等事情做完之后,一眼便望见了谢翎怀里抱着的东西,即便是隔着琴套,她也能认出来,讶异道:“这是古琴?”
谢翎答道:“是。”
施婳疑惑道:“哪里来的?”
谢翎左右看了一眼,不见殷朔的身影,这才答道:“夫子送的,说是让我们学一学琴理。”
听了这话,施婳默然片刻,道:“你们夫子好雅兴。”
再有两个月就会试了,竟然这时候让学生学琴,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想的。
既是夫子叮嘱的,学自然是要学,吃过晚饭之后,谢翎便抱着琴去了阁楼,小心将它摆放在书桌上,然后拿过那琴谱,仔细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