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他不会让任何人来承受这种负担。
越迷津出去打了一盆水进来,沉默地拧干手巾,将秋濯雪脸上乱七八糟的汗珠与泪痕慢慢擦去了。
这些遗留的情绪倏然消失在了这张面容上,越迷津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端着烛台坐到了床边,握住了秋濯雪笼在袖子里的手,看着他重归恬静的清俊睡颜。
也许秋濯雪这一生,对待过最为刻薄的人就是自己。
他实在对自己看得太淡了。
越迷津并没有太玲珑的心思,许多事情纵然在心中清晰,却也不意味着能做出讨人喜欢的举动来。
他尚年轻,人生由无为子、秋濯雪与山下的村落尽数构成,浩大的江湖太遥远,恶人又太张牙舞爪,哪怕行走其中,也觉得乏味无趣,特别是经过万毒老人的事后,他似乎总是隔着一层。
有关情爱的成分则更为狭隘,只要与秋濯雪在一起,越迷津就觉得很开心,即便他不开心,秋濯雪也总有办法让他开心起来。
可他却没有这样的本事。
他没有诗人的风雅与文采,不能将华丽的辞藻信口拈来;也没有万种柔情与细腻,不能巧妙道出令人心怀宽慰的人情世故。
越迷津并不讨厌说话,也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沉默寡言,只是许多时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用覆水剑来谈话更简单方便一些。
最终他只是俯身下去,在秋濯雪耳边说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如水的月光已经消散,大地重归一片寂静。
只有烛火静谧无声地跳动着,将秋濯雪的脸儿照得发亮,他乌黑的鬓发有些凌乱,胡乱搭在眉弓上,长长的睫毛垂落着,盖住一双栖光的眼瞳。
越迷津喜欢秋濯雪的眼睛,无论何时,总是放着光彩,总是坚定不移。
那里头婉转过各种各样的情意,又蕴藏着极复杂的心思,流盼之间,就足以表达所思所想。
此时此刻,那紧闭的眼睫里忽然颤动,溢出一点湿润。
越迷津并没有注意到,夜已太晚,他也已感到疲惫,于是靠在床边睡着了。
曙光惊动鸟雀,日头照进窗户,秋濯雪醒来时,睫毛上凝着的那点湿意早已被清风拂散,眼睛不知为何而干涩,他眨了眨眼睛,忽然望见一蓬长发松散地落在手边。
指尖才不过捏住一簇,发丝忽如狂涛般抽身退去。
睡得并不爽利的越迷津眯起睡眼来,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看起来凶恶冰冷,却无实处,显然还没彻底清醒。
秋濯雪捞住他的发尾末梢,在指腹上微微刷过,神态悠闲:“越兄怎么不上来睡?”
纵然是心疼人受苦这样的话,他也不会说得太过酸涩,更不会变成责备。
越迷津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脸上印出袖子上的褶皱,红红的两三道。
秋濯雪看得笑起来,伸出手来在他的脸上抚了抚,想调侃他闹了个大花脸,然而越迷津只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忽然在他的手心里偎了偎。
他做这个动作的模样很乖巧,也很娇憨,如同任何一个乞怜的孩子。
可又不太一样,乞求大人怜爱的孩子往往是紧张小心的,撒娇耍赖是不过是一种遮掩不自信的手段,可是越迷津却很从容,从容得甚至有些像屈尊降贵。
他做这个动作,不是为了满足自己,而是为了满足秋濯雪。
这让秋濯雪的手指忽然颤抖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十五章
慕容华正在出神, 看上去面无表情。
庄子已经被清理过一遍了,看起来就像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风中飘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还能听见古蟾中气十足的呼喝声。
秋濯雪缓声道:“慕容?”
慕容华一怔,等他转过身来,脸上很快又恢复了平常那种镇定自若的神态, 漫不经心地微微一笑:“濯雪,你醒了?”
他的笑容有种男人本不该有的媚态,潜藏着某种不可明说的危险, 晨光落在慕容华的脸颊上, 令这张面容愈发明艳起来。
“是啊。”秋濯雪道, “我来看看杨小友。”
慕容华“哦”了一声,让出了路来。
秋濯雪却没有走, 他默然半晌,忽然道:“昨天晚上的事……”
“我会处理好的,你不必忧心。”慕容华云淡风轻地说道, 唯有发带随风而舞,仿佛象征着内心深处狂乱的思绪与心潮, “这些事, 我都会一一解决,你不必操心, 只管忙你要忙的事去吧。”
昔日在吴都时, 慕容华曾私下对秋濯雪抱怨过血劫剑的事——为了一把对他而言毫无价值的剑, 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