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秋濯雪已将兰珠姑娘的麻烦解决,否则他今日休想呆得住。
这小院里总共四人,沈小姐外出寻人,焦廷苦守一夜,越迷津则在椅子上不痛快了一宿,唯独秋濯雪睡个安生,他只好叹口气,先去钱庄用金子换了钱票银两,这才走到门外去吃早点。
临江城的早点摊子不少,秋濯雪才刚找了一家落座,昨晚上见面的老道人不知何时也坐在了他的対面。
他来得悄无声息,嘿嘿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秋濯雪已是微微笑道:“哎呀,没想到今天又见着了道长,我们好生有缘。”
这客套话本是老道人要说的,却被秋濯雪抢先,他一噎,目光一转,立刻笑道:“确实有缘,既这般有缘,不知你愿不愿意请我吃顿早点?”
他说出这种话时,居然连脸都没有红一下。
秋濯雪微微笑道:“酒已请了,菜如何不能请,道长不必跟我客气,想吃什么只管问老板上就是了。”
老道人疑虑地打量他一会儿,不快道:“当真?”
秋濯雪道:“当真。”
老道人故意道:“你当真这般客气?那我要是让你请这摊子上所有人吃饭呢?”
“这也不难。”秋濯雪含笑道,他忽然从袖子取出几块碎银放在桌上,随后打量着老道人,“只是秋某想知道,道长想要自己来做这个好人,还是让秋某来做呢?”
老道士一时哑然,他说自己要做吧,实在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可要是让秋濯雪来做这个好人,又难免有些古怪。
秋濯雪险些笑破肚皮。
其实昨夜秋濯雪就已经注意到这老道人了,当时聚宝盆里好酒好菜满是,倘若这老道人有意要占便宜,光是一身柔劲,就够他在聚宝盆里白吃白喝到饱,根本没必要同自己纠缠。
白吃白喝也要看人,以这老道的本事,别人只怕想请他喝酒都难有机会。
而且昨日聚宝盆里的人围聚过去,可这道人身上仍是那身破烂道袍,歪歪扭扭的荆钗,不见半件锦衣华服,可见不是为财而来。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盯上了自己。
秋濯雪记忆之中从未见过此人,心下略有几分纳闷,又见他并无恶意,脸皮也不厚,因此干脆静观其变。
老板很快就上了两笼皮薄馅大的包子,又端上两碗面,老道人的筷子忽然动不起来了,他不禁又打量起秋濯雪来,皱着眉头暗想道:“这小子倒是真跟江湖上说得一般好脾气,莫非是聚宝盆里昏昏暗暗,晃了眼睛,叫我看错了?”
他想到当时看见的秋濯雪,那狡黠灵动的风流眉眼,纵然遮在一张病恹恹的容貌之下,仍勾起二十几年前的噩梦。
倘若真是那人的后人……
老道目光一厉。
然而……
昨夜从聚宝盆离开,老道人就一直跟在他们俩身后,那焦廷在聚宝盆里大喊大叫,也不见秋濯雪生气,若说在聚宝盆里是不愿招惹麻烦,有意作伪,可到了外头,就谁也不知道了。
老道人本都做好救焦廷一命的打算,没想到秋濯雪不气不恼,泰然处之。
焦廷本事平平,如此出言不逊,秋濯雪要杀他不难,竟同样容忍,足见品性极佳。
之后到了客栈里,又听他笑语行事之间处处为焦廷着想,实是不愿他惹出无名怒火,惊扰他人安眠,可见是个再体贴周全不过的性子。
要真是那人的后人,怎会有这样好的脾气,这样宽容体贴。
这样的性情,倒让老道想起当年那个睿智淡然的女子,只可惜她……她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
老道心中忽然泛过一阵酸楚,他随即摇摇头,放开这些往事,又重新看向秋濯雪。
这般的脾气,难怪越迷津那样的性子也与他化敌为友。
老道想到找上山去那座孤零零的坟墓,又想到昨夜所见越迷津严肃而无趣的面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师弟明明是个极有趣的小道士,怎么会养出这么无聊的小孩子。
而体贴又可爱的秋濯雪竟然能与这无聊又顽固的越迷津玩到了一起……
老道心不在焉地吃完了眼前的面与包子,又抬头看了看秋濯雪,秋濯雪已吃得差不多了,他吃饭的仪态竟也很优雅动人,好似不是坐在街头的小板凳上,而是在什么雅间里。
他先去结了账,又走过来,取出几张银票并着桌上的那些银两交给老道人,温声道:“昨日酒浑,这些钱就请道长喝酒。”
银票数额不小,老道人嘿地一笑,手如游鱼般滑出,不肯再收:“你当老道是什么人?”
“要人请吃早点的人。”秋濯雪含笑,模样倒甚是真挚,“道长这一身,嗯……炎夏这般穿还算舒坦,等过秋入冬,道长总要买件皮袄保暖。钱虽是俗物,但身在俗世,身边总要带点俗物,倘若找不到人请客,难道就饿着自己的肚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