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濯雪在八杨村里转了两圈,正遇到李老汉开门泼水,忙走上前去问好:“李老丈,你还记得我么?”
李老汉睁着老花眼瞅秋濯雪半晌,忽然咧嘴一笑道:“记得,你这样漂亮的后生,老汉几十年也遇不着一个呢,你们这是从城里头回来了?来,进屋,我给你盛碗水。”
他只当秋濯雪又是路过讨水喝。
“是……”秋濯雪一顿,又笑,“不过还想来跟老丈打听个事儿。”
李老汉虽然老眼昏花,但也看得出来秋濯雪气度非凡,这样的人物向自己的请教,心中十分欢喜得意,当即满口答应,拍拍胸膛道:“这八杨村的事儿,就没有我老汉不知道的,你先喝水,坐下来慢慢问。”
农家人一日只吃两餐,近晌午时才吃第一顿,李老汉的两个小孙儿都已醒了,正坐在小板凳上编箩筐,这些农家必备的东西用不着几个钱,往往都是自己做的,小孩子也学得一手好本事。
他们见着秋濯雪来,好奇地抬起眼来眨巴眨巴地望着他,又很快低下头去继续做自己的活。
秋濯雪静静坐下,李老汉给他舀了一碗井水,亲切问道:“后生想问点什么?”
“我刚刚路过,看见村北山坡上有座坟,碑上写着兰珠,不知道这位兰珠姑娘是什么人?”秋濯雪缓声道。
李老汉脸上立刻露出鄙夷之色来:“噢,是她啊。”
然而秋濯雪注意到,在李老汉鄙夷嫌恶的表情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点恐惧。
……
秋濯雪从八杨村回来的时候,已是晌午了。
对兰珠鄙夷无比的李老汉对秋濯雪却相当热心,甚至诚恳地挽留他吃午饭,他不得不一再婉拒,花了些功夫才摆脱这份热情。
回客栈时,秋濯雪不仅带回兰珠消息,还不忘买来卡拉亚的药交托给客栈小二熬煎,请他到时候送上去给卡拉亚喝。
除此之外,又买了两壶酒跟一些卤味。
临江城的酒不算出名,可滋味并不比许多名酒差,秋濯雪曾经来过临江城几次,对这儿还算熟悉,买起东西来熟门熟路,卖卤味的老板都忍不住夸赞他会吃。
他想叫越迷津也尝一尝。
兰珠姑娘的事虽然还没有展露全貌,但多少已算得上有些收获,秋濯雪正在思索详细的内容,即将推开门的时候,忽然闻到门缝里传出一阵极淡的松香气。
推开门的瞬间,他看见屋中已有人,也知道了松香的来源。
琵琶弦,美人脸,明月影。
明月影正笑盈盈地坐在房间之中,桌上摆着一杯冷茶,穿着件清凉舒适的夏衫,阳光照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微微发出光来,显得更为妩媚风流。
之前那庄重矜持的神态已消失无存,像是蜕下的一层皮,被弃之不顾。
“真客气,竟有这般丰盛的招待。”明月影的手指轻轻搭在唇上,笑道,“只是小声些,我今日可没有带徐大娘过来,要是惊动隔壁的那头生性凶残的猛兽,那我只好走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温柔而多情,眼睛却是冷冰冰地看着秋濯雪。
秋濯雪缓缓走入房中,果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因为他实在想不通——
之前两人称得上是不欢而散,明月影又带走了血劫剑,以她的聪慧狡猾,怎会做出眼下这等堪称自投罗网的举动来。
难道她有全身而退的自信?
还是说……
秋濯雪往床底下看了一人,并没有发现什么人。
明月影顺着他的目光轻笑起来:“不必看了,我没有抓什么人藏在你的床底下准备着要挟你,毕竟咱们现在就在闹市里呢,我可不会费那个功夫。”
她的声音虽然慵懒,但双手仍然紧紧抱着琵琶,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已经做好杀人的准备。
秋濯雪心下一寒,脸色不变,而是坐下来慢慢开始布菜:“禾巷里的卤菜最是一绝,不知道月……噢,说来认识这么久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他甚至还帮明月影布置了碗筷,倒上了酒。
“就之前那么称呼我好了,不过我现在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桃花债,咱们俩都撕破脸皮到这地步了,你竟然还能保持风度。”明月影轻轻叹了口气,“如今意欲以身相许的卡拉亚与孤傲冷酷的越迷津都在你的旁侧,我实在想知道,你到底更喜欢哪一个?”
秋濯雪:“……”
这句话实在让秋濯雪神色复杂:“我还以为,以月影姑娘的聪明才智,绝不会轻易相信这样荒唐的流言。”
“流言也许荒唐。”明月影眨了眨眼,“但真相有时候往往就藏在荒唐之下,起码你对越迷津的确有意,不是吗?”
此言一出,秋濯雪骤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