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这只是一个猜测。”越迷津不知听出这层意思没有,淡淡道,“也许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不错,只是一种猜测。”秋濯雪偷眼观察他的表情,见他并没有什么怒色,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所以同样存在另一种猜测,也许现在不是我的麻烦,可等到后来,就变成了我的麻烦。”
越迷津就没有再问了,他知道这已表明秋濯雪的决心了。
“你何必烦恼呢。我一无妻儿顾虑,二无重担在肩,三无门楣要光耀。”秋濯雪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模样,不由得闷闷笑出声来,“不愁吃也不愁穿,潇洒一身轻,倘若不找些事给自己做,那这百年光阴岂不憋闷死人了。”
春风醉人,暖煦的阳光照在身上,秋濯雪不愿再多提万毒老人,于是慵懒地舒展开一双长腿,斜斜躺在了船头晒太阳,他眯着眼睛,像只餍足的猫,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这一刻的闲暇。
“春日佳景,来,躺下来晒晒太阳,看看这山光水色,何必总是愁眉不展呢。”
越迷津当年不明白他为何生死关头仍能那般洒脱,现在依旧不明白他为何能对将面对的险境如此镇定自若。
于是越迷津也躺下来,侧过脸,从茶几底下能看见那绸缎般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无端想起明月影挟持秋濯雪时,散乱的发丝于风中轻轻飞舞的模样。
狼狈、可怜,又……令他真实。
“只有你吗?”越迷津忽然问道。
秋濯雪没有听清,就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越迷津心平气和地问:“你准备一人去墨戎吗?”
他微微眯起眼,不太适应地面对着刺眼的日光,暖意无声无息地浸透他的皮肉,仿佛每寸筋骨都随之松懈,几乎令人融化在这明媚的阳光之下。
秋濯雪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微微笑起来:“你在担心我吗?”
越迷津没有说话。
“多谢你了,我很欢喜。”秋濯雪也不需要他说话,微微一笑,将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懒懒地搭在自己的胸膛上,笑语道,“只是我这裤带子不是很好,只能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腰上,要是再多别几个其他人的脑袋在腰上,这腰带就难免要断了。”
他的口吻实在轻松又潇洒。
越迷津的心情却再度沉闷起来,血劫剑在眼皮子底下丢失,自己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这样的理由跟慕容华说一说,倒还能含糊敷衍过去,可是对上秋濯雪就全无意义了。
阴差阳错同行了这么久,越迷津当然看得出来,秋濯雪的确并没求他相助的意思。
他日日外出练剑,秋濯雪从没说过什么;他遇到新的对手,秋濯雪也不曾坦言怀疑对方的来历。
就连血劫剑丢失,秋濯雪身受重伤,同样没有半句责怪。
从始至终,秋濯雪都只是体贴地顺应他的要求。
他们是同行,却从未同心。
“倘若我不开口。”越迷津缓缓道,“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跟我说,如今血劫剑已丢失,你已无牵挂,自此后山长水远,还望珍重。”
秋濯雪听他学得惟妙惟肖,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是到哪个茶馆里学这么一番话来的。”
“是或不是?”
越迷津并没有被这阵不合时宜的笑声影响,也没有觉得尴尬窘迫,而是不大不小地压住秋濯雪的声音,他的嗓音听起来很低沉,语速也不算快,不知怎么,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令人惧怕。
秋濯雪很强,他的武功与心计在当世几乎都数一流,这样的聪明人无疑是个大麻烦,因此明月影可以用徐青兰支开越迷津,可以用虚名钓住慕容华,却始终找不出秋濯雪的破绽,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自己亲自应对他。
在这盘棋局上,明月影本已领先数子,可她对上秋濯雪,最终仍只下了一个平局。
秋濯雪本该输得一败涂地,却硬生生翻盘,不但令明月影与幕后之人翻脸,还得到了真正的线索。
明月影要秋濯雪牵制幕后之人,秋濯雪又何尝没有相同的心思。
越迷津不想被利用,却也不想见秋濯雪去送死,偏偏他又搞不懂这是不是秋濯雪欲擒故纵的手段,就为了引自己上钩。
他为何这般聪明?
倘若稍微笨一些,蠢一些,能叫越迷津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心思,岂不是简单容易得多。
甚至弱一些,哪怕要受他的利用,他却也只能依仗越迷津,这不也很公平?
秋濯雪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坐起身来,终于端正起表情来,只当是越迷津多疑心起,安抚道:“你不必再这样出言试探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利用你,我并没有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