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曲青君坦白而真诚,“怎么?抚育你长大的那个人,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这段辉煌往事?”
她起身后跳,暴雨中如一尾穿水而过的白鹤,两袖忽然迎风一招,数道银光激射而出。
李舒心口一悚:是他的长针!
暗器朝身后的卓不烦射去。李舒知道这是分散他注意力的招数,知道与曲青君这样的敌人対峙,万万不可分心——但那是卓不烦。他来不及进行更多的思考,撤身飞掠,身体猛缩,将外衣抄在手中,终于赶在长针落下之时挡在不烦面前。外衣被疯狂卷起,如一面坚固盾牌,把所有长针全都缠在衣料之中。
一面手掌悄无声息,隔着外衣与雨水,朝他胸口打来。
李舒已经无法再后退了。再退会踏在卓不烦身上,再退就是杂乱的泥石和倒塌树木。他紧握木剑,将“明王镜”内劲灌注其中,朝着曲青君的肉掌刺去。
这是无声无息的一招。
木剑碎在了雨水里。
剑尖因内力变得无比坚硬,如割肉的铁剑,扎入曲青君掌心。然而曲青君左手那掌是虚招,右手的炎蛇软剑才是实招。软剑起初纤薄,在接触李舒的瞬间,因“神光诀”内劲而绷得笔直。
它在曲青君手中绽放灿烂光华,切向李舒腹部。
李舒在瞬间并不觉得痛,他心中只有一个诧异:苦炼门的精金武器,这个人怎么懂得用?
这一招让曲青君离他极近,李舒抄起手边石片,一下扎在曲青君胸口!石片如刀,瞬间入肉。两人都不肯松手,僵持中,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洪水!洪水来了!”已经登上四郎峰高处的人们疯狂地大喊,“快跑!!!”
当初因朝堂之争、惰于修缮而溃堤的定山堰还未重修好,再次被大雨冲垮。
栾秋心乱如麻,耳听到周围一片轰然之声,他迅速叮嘱于笙:“把渺渺和其他人带到高处,我去找回李舒和不烦!”
他边说边走,已经掠出百米之外。
河滩已经被水淹没,水还在不断涨高,而真正的洪峰尚未来到。
李舒捂着侧腹伤口,不停打晃。
洪水的巨响分散了曲青君的注意力,他得以抱起卓不烦和卓不烦救出的那位镇民,使足力气跃上高处的寻仙台。
没了茶摊,没有茶摊西施,只剩颓败的神像与满地积水。李舒把两人放在地上,回头时看见了另一边山崖上的曲青君。曲青君拔出胸口石片,雨水混着鲜血,染红了她胸前衣襟。
两人目光対上,曲青君转头离去。
李舒的丹田有可怖的裂痛。
这让他想起当初被栾秋打落沈水的那一掌,也是这样痛,从身体内部往四肢百骸分散,蛇行般钻入血肉筋骨。
他被“神光诀”所伤,连站起来都十分勉强,把人救上寻仙台,已经力竭。
寻仙台土地松软,李舒心道不妙,忙把自己救出的两个人往更高处拖。他先拖那个壮实的男人,再回头拖卓不烦时,脚下忽然一空。
他奋力把卓不烦甩到山崖,自己在大雨里落了下去。
此次来大瑀,不仅跟栾秋有仇,跟沈水也有仇。
金羌没这么多江河,仅苦炼门峡谷里有一条,李舒小时候在河里学会游泳,但从未在这么湍急可怕的水里活动过。
他落进水里,像落进一片沼泽。人不停、不停往深处坠落,窒息的疼痛密密地裹紧了他。
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英则……”
不是大瑀人。不是栾秋,是另一个声音。
“好孩子,痛不痛?”
李舒睁开眼睛,因为哭得太久,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还未足十岁的他坐在石床上,冷得打颤。穿着灰褐色长袍的男人垂头看他,目光十分温柔,连抚摸他头发的手势也极尽柔和。李舒喜欢听他的声音,低缓的、冷静的。
但有时候,那个声音意味着更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
“想要成为大英雄,是要吃一些苦头的。”男人说,“所有人都是从小孩儿开始练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痛。”
可是我最痛,只有我最痛。李舒想辩解,却不敢开口。他怕惹怒了他。
“义父……”他伸手去求一个拥抱。
男人把他抱起,用长袍裹住他,像抚慰自己的孩子一样,轻拍他的后背。
他熟悉如何対待一个渴望父亲的孩子,很快,李舒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但很快又醒来。他手脚被束缚,还是在石床上,许多个身着灰褐色长袍的人在周围,低头观察他。他怕得发抖,有人轻抚他面颊安慰。
“太小了,不行。”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沙哑,充满怜悯,“怕是只练一次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