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臣(83)
“为什么笑,你明明不想笑,为什么要笑?”
苏觞一愣,随即问:“我为什么不想笑?!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裴章垂下眼睛不语。
只怕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如果三年都用来研究一个人,想不了解都难。
静静看了这么多年戏,也忍不住想问问,一个人累不累?想不想加他这个角?
“裴章……”苏觞把脸埋在他脖子里,“我早说过,我是个自私的人……你恨我吧?”
“恨?那又有什么用?”裴章用力环住他的背,抚着他的头发,轻笑:“恨倒不至于,怨,还是有的……只是这么多年了,那点怨似乎又微不足道了,我本就是无欲无求的人,你没妨碍我什么,如果没有这一出,只怕我的处境还不及现在……”想到每次见面大哥那淡漠的神色和父亲笑得开花的脸,心里就一片苍凉。
苏觞把他搂得更紧,声音淡到几乎听不见:“裴章……你说对了,我一点也不快乐,一点也不想当这劳什子太子,一点也不想当皇帝……我只想……只想……”没有说下去,但裴章却明白了。
他只想那一个人而已。
他看看窗外,石榴们已经结了花苞,不出月余便能红灿满园。
可那个时候他又在哪里呢?
没来由的害怕,他收紧胳膊。
“苏觞,答应我,不管你将来要什么,是什么,都别撇下我。”
苏觞捧起他的脸,又用那么温柔那么疯狂的目光盯着他:“我答应你,不管将来如何,我苏觞定不会撇下裴章。”
每个人都会爱一个人,也都会被一个人爱上,如果幸运,他们是相爱的,如果不幸,大抵就如裴章和苏觞。
那个誓言到底没能作准。
裴章不怪他,火红的石榴花映在那人通红的笑脸上,那种虔诚喜悦的神色,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很清楚。
那是唯一一次,见到他真心的快乐,真心的笑。
不作准,就不作准吧,这种事儿,谁挡得住呢?
温文含笑目送他抱着那套山水紫砂出门,心里却刀割般的痛,扶着院墙走回去,藏在高高矮矮的石榴树里。
多可笑,代表另一段相思的石榴树啊,却在掩饰他的相思。
得不到,求不得,只要看到他开心喜乐就好,至于自己,无所谓了。
……
梦还是碎了,碎在石榴结果的那天。
裴章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这个性子的人也会出现在通缉的皇榜上,在关外的凉棚里得知这个消息,行刺失败了。
意料中的事,没什么。
原本就没想成功,只是觉得该做点什么,他不恨苏霁杀他,深宫里的人,哪个没点委屈,没吃过苦?至少,苏霁给了他给不出的东西,让苏觞真正开怀的那几天。
他恨的那几个死士,仗着武功好,不让他最后见他一眼,世上唯一对他好过的人,瘦瘦的躺在床上,他却一遍遍被那些人推开,拦住,胳膊,脸都擦伤了,却不觉得疼。
最后终于隔着窗缝看到他时,那人正冲自己温柔的笑着,火红的光芒映在他的眉眼上,不知最后他在想着谁。
裴章哭了,虽然这一次苏觞看不到,但他要在眼泪流尽前,最后再流给他看,他不是最喜欢逼他哭吗?
向店家要了一坛酒,抱着跨上马,一边走一边喝,是往西的路,谁知道通去哪里?管他呢。
喝一杯,倒一杯,滑出嘴角的酒,分明是滴朱砂泪。
“本是金陵富贵子,却作艳礼讨富贵,也曾落泪却不悔,眼波横里横流水,红烛帐暖也垂泪,莫问相思莫贪杯。
榴花深处照宫闱,东华门外把魂追。
曾付欢爱随流水,长走西疆去不回,明月霜前轻衫照,谁人欠我朱砂泪。
且尽酒一杯。”
第40章
不到初四苏殒便又忙碌起来,照旧是年前那般行色匆匆,三日未见,竟能瞧出瘦了,起初络绎是不想问的,但那人眉宇间的阴郁一日重过一日,不由他不放在心上。
问连福吧,小东西却吞吞吐吐的,答非所问,还不敢正眼看他。
这小子逮到八卦的机会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这一次为何如此扭捏?
想了一想,络绎有几分明白了,于是放缓语气问:“是不是特地吩咐了不许和我说?”
“这……”连福深深点了点头,然后双手不住搓绞。
络绎的心沉了沉,大略猜出事情梗概,但也不过是沉了一沉,这一日迟早都要到的。
于是拍拍他的头,低声道:“算了,不为难你。”说罢转身向院外走,积雪未化,树梢结了不少冰挂子,被阳光照着异常明艳,“真是个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还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