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臣(59)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哪去了?
月亮好像忽然间就升高了,在他们都无从察觉的时候,光芒开始刺眼。
苏霁的脸很白,眼睛红红的,刚才果然哭了。
“络绎,你这么恨我吗?”
点头。
手不能抖……不能抖!
“可你为什么要哭呢?”
哎?我哭了吗?男儿有泪不轻弹,从小我就不能哭的,哭了要挨揍的。
他骗我,还在骗我……只是眼睛瞪得太用力,有些发酸而已。
“我第一次见你哭,为什么要哭?”说着,他竟无视抵在颈间的刀,伸手过来。
细长的手指终于摸上络绎的脸,颈间的伤口不可避免又深了几分,拿刀的手下意识向后缩,血却已经汩汩冒出来。
手指在鼻翼旁拂过,果真有水样的东西被抹开,然后,那手在脸颊处捏了捏。
“你比我更疼吗?眼泪怎么比我还多。”苏霁一副不解的样子,微微笑了。
我哭了吗……
刀不知什么时候从手中滑落,掉在两只玉枕的夹缝里,发出“叮”的一声。
“络绎……你这么恨我?”苏霁喃喃的,血还在从刀口里冒着,停不下来似的,和他的温柔一样,怎么消耗都取之不竭。
“……你杀了我吧。”络绎拾起那把刀,塞进苏霁手里。
“我企图弑君来着,但现在没有家人可以诛连九族了,随便你怎么处置。”
只要再也看不到你。
“真的吗?”苏霁看着手中的刀,轻声问。
得到肯定的反应,他翻身下床,顺手将身后的锦帐牢牢掩紧。
“那好……来人!”
……
时间流逝得无声无息,安静的牢室里,分秒毫厘无从计算,但日升日落却有迹可循。
三天了,怎么还不来赐他一死?
无数个呆坐或昏迷的片段里,脑中反复盘旋着苏霁苍白的脸,他的手不断向前伸,手指终于触上脸颊时,指尖的温度凉得惊人,他到现在还记得那种触感,脸被轻柔的擦拭,胸腹间却是鲜血滚烫的热度。
再深厚的情谊,也该流尽了。
想专心的恨他,却又忍不住想,这么久没判他的罪,是不是那天真的伤得很重?
宫女内侍能不能照顾周到?
刀伤还好说,可是那里呢?
那么骄傲的人,肯定不会让旁人为他疗伤吧?
迷迷糊糊的睡着,又依稀回到两人厮守在天晴殿的日子,苏霁小猫似的趴在榻上,半眯着眼,身上是苏觞留下的伤痕,被撕裂的创口狰狞极了,股间是斑斑点点干涸了的粘液……那天的情形,成了他的梦魇。
清醒时从不敢回想,但偶尔睡着了,那画面钻进来,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清晰再现,总能令他被冷汗打透,惊醒过来。
这一次,那个烂人是自己。
被不堪的回忆折磨得几乎发疯,死亡成了唯一的指望。
……
“喀喇,喀喇喇……”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
络绎眯起眼,向来者打望,是个老内侍,面目隐匿在昏暗光线里看不真切,他手里捧着一只托盘,盘上盖着一块白绸,身后跟着三五个人。
该来的总算来了。
托盘端到面前,掀开,果然是一碗浓黑药汁,不用等他们逼迫,络绎几乎用抢的,整碗灌了下去。
第28章
再次恢复意识时络绎很惊讶,他没想到自己还活着,但惊讶也限于用想的,因为身体实在不受控制,软绵绵的只觉得累,沉重得连眼皮也不想抬。
先想起那碗稠黑的药汁,喝下去后的感觉已经记不得了,只有滚烫甜腥的味道还留在喉咙里。
依然饥饿,但那种胃壁相互摩擦产生的钝痛感已经没有了,身体倒是暖洋洋的很舒服。
这里不是牢房,没有几天来闻惯了的潮腐味儿,衣服也换了,身上裹着的织物柔软舒服,决不是先前那件单薄寡涩的囚衣可以比拟的,到很像……苏霁曾经为他准备的寝袍……无论目前是何处境,对他来说都没有分别,但是……他猛地睁开眼。
一时不能适应的明亮光线令他一阵微眩,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得酸痛。
和鸾殿一改往日旖旎暧昧的风格,所有的水晶琉璃盏银锡鱼龙灯都四敞八开的亮着,熠熠生辉,光彩灼人。
床前的人穿着紫色的丝袍,明亮光影下衬得皮肤白如皓月,正在朝他漫不经心的笑,笑容是一开始就挂在脸上的,好像知道他何时会醒一样,始终那么准备着,只是这笑容被颈间深红色的刀口映得有些奇诡。
伤口结疤了,但好像一碰又会流出血来。
“……有那么可怖么?”见他盯着那道伤看,苏霁问,“你已经睡了三天了,眼睛瞪这么大是不是又有力气了?”说着伸出两指拂了拂他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