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臣(51)
刚转过身去,却听一阵轻呼,他回过头,一道美极的风景映入眼帘。
那是希夷剑法最末一招,名叫雨打飞花。
他曾不止一次见他使过,也曾笑问他,不过是白练乱舞,何来雨与飞花?
他笑笑,不答。
晨曦微光里,络绎轻身而起,人与剑化作纯白一线,沿着半空飞快掠起,衣袂擦着一片四季海棠,足尖擎着一株木芙蓉,转瞬间人已跃在顶端,剑尖在空中画了半圆,晨光在此际喷薄,衣袂随风展动,水红的海棠刚刚扬了满天。
原来这才是雨打飞花……苏霁眯着眼看得出神。
深秋晨雾里,人是花,花是雨。
怔惑里,一串飞红斜地射来,近侍未及阻拦,苏霁已怔怔接住。
那是一枝四季海棠,不是碎瓣,是完好的整花,断口平滑锋锐,是剑削的痕迹,心里暗喜,面颊微热,觉得那人在看他,抬眼,那人却已还剑入鞘,身姿复又挺拔严肃起来。
身周只余点点浅红在风里飘落,众人这才轰然叫好,只是谁也没察觉,这个清晨比别个更暖些。
络绎沉着面孔并不理会,径直朝苏霁走来,行礼问安。
刚才还叽叽喳喳浑然忘我的宫女太监们这才看到自家主子,一个个吓白了脸叩首请罪。
苏霁点点头,“朕恕你们这次,若再犯,朕办你们个渎职。”
一干人作小鸟投林状快速散去。
“朕……不要你做内禁侍卫,不用这么拼的。”苏霁手里拢着那枝四季海棠,便是握着窃窃的喜悦,“只是朕还拿不准该封你什么合适,容朕想想,但也绝不会让你做侍卫。”
“臣只是……”络绎垂着眼,欲语还休。
“怎么?你想要什么?”
“臣想回家看看。”
“……”手募然合紧,海棠在心里碎成一汪红汁。
“陛下?”
对上他问询的双眼,苏霁明朗一笑:“朕明白,卿是想家了,这样吧,等朕腾出功夫,便将卿的家人接来宫中小住可好?”
“呃?那恐怕不妥吧……”
“暂时如此吧,待朕回来与你细谈。”苏霁止住他的话头,转身前行。
“摆驾正德殿~~”
……
明明回去看一眼就可了结的心愿,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吗?
络绎当天下午还是出了宫。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络绎是天子身前第一红人,是圣上当着满朝文武亲自表彰的对象,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哪有人会拦他?见了面不卑躬屈膝才怪呢,所以这次他连那面先帝御赐的通关腰牌都没来得及亮,便一路顺畅的出了永德门。
第24章
整整一天都很烦躁,大小事务缠得他脱不开身,可能自从昨日金殿上那么敞开心扉的表露了自己对一个罪臣子嗣的信任之后,苏霁的形象在众臣的眼中突然蒙上了一层叫做人性的柔软光芒。
这很不妙。
确实失态了,他不该在人前袒露心迹,于他,于络绎,都不好。
但,什么都可以装,唯独对络绎的心,装不来,看着下面人一个个眉来眼去紧张得如临大敌的样子,他就来气。
那群家伙竟联合起来对付他的络绎。
不自觉的,就站起来说了那么一大堆,说着说着还有些停不住。从来不在人前表露的脆弱竟在说到“那个孩子比他还小一岁”时,毫无防备的倾泻出来,虽然又很快刹住,但相信下面那一颗颗聪敏得不像话的头颅都已飞快的转了起来。
朝臣是世界上最会把握机会的动物,捕风捉影见风使舵他们最行,他不想让络绎入仕途也有这层原因。
恃宠而骄这个词,络绎还不懂,否则他就不会那么委屈的叫嚷着不要当个闲人了。
但保不准周围的人不会身体力行的教他。
虽然络绎向他讨要什么都是应该的,他也绝对会给。
但那样子的话,络绎就不是他的络绎了,至少,不是那个在寒冷冬夜里嚷着要替他讨暖炉的络绎了。
其实,
也许,
最适合他的地方是兵部。
但他不舍得。
明知道他会爱那片广博敞亮的天空,就像他的父辈们一样,金戈铁马,麾下三千,但却仍忍不住想把他当雏鸟来养,最好永远也长不出锋锐的羽毛。
由他来护着,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再说,最近西边不安宁,说不好哪天就出岔子了,那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把他亲手送去战场?
啊……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呢。
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下首的人还在恩恩啊啊说个不停,苏霁挑起一边眉毛,他难道不渴么?心里虽不屑,但仍微笑点头:“卿费心了。”
疆土好像一夜之间扩大了,需要禀奏的事情翻了一番,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当然,这个小字,也是针对此时白玉条案后头戴金冠的苏霁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