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臣(32)
薄醉酿青衫何人。
终是南北长分……”
“谁……谁!?”
他对着氤氲的夜色呼喊,语气竟是十分的迫切。
吟唱声蓦然止了,四下静得可怕。
苏霁跌坐在榻上,心房还跳得厉害,未能回缓。
“只是想见你一面……有这么难么……也罢。”他翻回榻上,仰面躺好,调整成最舒服的睡姿,纾解似的:“反正明天你的江山就是我的了,你不甘愿也无妨。”
再次睡下,竟安然入梦,迷迷糊糊时感觉耳垂一痒,竟似被人叼住,而后有湿润的软物侵入,娴熟的沿耳廓游走了一周。
他“啊”的一声惊呼,旋即捂住右耳,道:“是你?!”
“你以为是他?”低沉的声音反问,不待苏霁拿话遮掩,又道:“幼时他都不敢见你,如今更要远远的避开了。”
“哼,”苏霁向着榻旁空旷处发出短促的冷笑,“那你又来作甚?厉鬼索命不成?”
那声音静默一会,道:“只想最后看看你。我对你是真心的,太子哥哥。”
成年人的语调唤出多年以前的称谓有些不伦不类,这句“太子哥哥”只听得苏霁想笑。
毕竟,谁也回不去纯真美好的七岁前。
苏霁淡淡的哼了一声,面无表情道:“世间本无真情意,何来情深不寿。”
“有的,否则那日为何把络家小儿抹花成那个样子?你怕我对他起意。”
苏霁一怔,苏觞续道:“原来你也是个多情的人。”
“我知你恨父皇,我也恨他。我恨他不该举着追忆柳妃的幌子与你牵扯不休,我恨他湖心赏月那夜扰了你的心,我恨他到最后还要把你困死在这瓮里……”
“什么瓮里?这位置是我要的!”
苏觞似乎笑了笑,声音有些轻飘:“你从一开始就对这位子没兴趣,早前是为了他,现今……又是为了谁?络奉宇将他划在贺我登基的礼单上这事别说你不知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被窥破心事的感觉如冷水兜头倾下,苏霁只想尽快结束这次对话。
那声音悠悠吐了口长气:“别恨他了,你真以为父皇仅凭那相士之言便弃了你?真要绝患,不会令你安稳活到现今……他只是不敢见你。……我这么不成器,他怎么会真的将江山交给我。
立你为帝的诰命一直收在正德后殿的暗格里。”
“笃——笃笃笃笃……”一慢四快的梆声传来,质朴的音色环绕在和鸾殿穹顶。
依稀的许多年前,五更天时,那人醉眼朦胧的望着他,随口吟出薄醉酿青衫何人。
也是那个凌夜,有人举着那张小词怒极反笑,太子哥哥,我来比照比照,这词写的到底是你还是柳妃娘娘!?
仍是这个五更天,在苏霁的怔惑里,苏觞静静走了。
……
天亮前,苏霁把自己埋在沾满凤髓香气的锦被里,模糊的想着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你和父皇真像,都是情深的人……可惜,慧极必伤。莫要两厢折磨才好。”
像么?
苏霁用鼻尖蹭着那绸缎,想起那双糯软微凉的嘴唇。
也许有一点还是很像的,我们都希望把所爱的人,牢牢箍在身边。
但我不要,南北长分……
作者有话要说:注:破金和蜜珀分别是菊花的名字,不过是古时的称谓,现今已经不用了。(比起玉堂金马太真含笑这种名字,不由感叹,还是古人风雅啊~)
第16章
金色的箭矢“嗖”的一声破向长空,扎进云里,半晌,落下。
着宝蓝衣的内监急急跑去,仰着脸紧盯那箭羽,直到“嗤”的一声,箭尖笔直落进提前围出的正圆形空地里,箭头朝下埋入土下寸许,他松了口气,高呼道:“着~~~~~~~~!!”
随着这声高呼,早已待命的乐手齐齐击鼓,只一下,百张牛皮绷紧的鼓面传出浑厚雄壮的低吼。
吼声未止,自东南西北四方传来震耳欲聋的轰响,那分别来自永德、永春、永胜、永安四门外早已等候多日的礼炮,一团又一团火药被推向高空,没甚欣赏性的烟火四下炸开,带来久久不能消散的灰色烟雾。
苏霁披挂着最正统繁琐的龙袍站在东边永德门城楼上最高的位置,听着礼官诵读长长的卷轴,内容已反复批阅过无数次,都是些不着边际的马屁,硝烟火石的味道令他忍不住想打喷嚏,却只得忍着。
好不容易听完,他向前走,身子亮在城楼上,朝下看,视野内尽是黑压压的人群,从最近到最远入耳的全是潮水般热烈的欢呼。
那些蹦跳着,喊着为他尽忠的人,从此处看去是一片乌糟糟的小黑点,像极了因一粒糖渣而聚集来的大片蚂蚁。